作为一家之主,陆润生不能尽情地伤心流泪,还有许多事须得他料理,于是很快他便恢复一贯的端肃形容,命人叫茵茵进来。
茵茵此时也已装扮好了,她进来书房,远远便看见她母亲的衣裳放在书案上,那是一团鲜艳的颜色,在林立的毛笔,累牍的书本,颜色深沉的砚台、笔架、画缸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提着步子走到陆润生身前,她半垂下头,陆润生先端详了幺女一阵,才命她坐下,而后哑声问:“你回来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府里可住得惯?”
茵茵略有迟疑,仍是道:“好……很好,大家都待我很好,爹爹放心。”
陆润生颔首,他是个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男子,对生活起居这般琐事并不放在心上,茵茵说好,他便以为好。
“你如今住在哪里?”他又问。
“秋爽斋。”
“秋爽斋?”陆润生眉头一蹙,“府里这么多间屋子,怎么把你派去了秋爽斋,月如真是忙糊涂了,那地方离老太太的院子远,请安多有不便,我待会儿叫她另给你收拾屋子。”
茵茵道:“不用了爹爹,我在那儿住习惯了,再搬到别处去甚麻烦。”
“什么麻烦,又不叫你亲自动手,有底下丫鬟搬东西,你换个地方睡觉就是。”
见如此说,茵茵也就不再推辞。
陆润生还想问问她当日马车掉下山崖的情形,又怕激起她失去母亲的悲伤,便忍住没问,转而道:“你那里还缺什么没有。”
缺什么?茵茵忖了忖,想到方才巧月镜台上的各色胭脂,又想到丫鬟们跟着她受委屈排挤,而自己还没给过她们什么好处,于是她揪着帕子,腼腆开口:“缺银子。”
“什么?”陆润生没听清,把脑袋凑过去些。
茵茵提高了些声调,“缺银子。”
“缺……”陆润生怔住,“缺银子?”他哪里知道女子在后宅生活的艰难,还以为吃穿用度都有官中下发,她每月又有二两的月例,平日也不出门,用不着银子。
但想着,既然女儿要,那他便给罢,横竖他最不缺的便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