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不自知地回想起了他在维滕堡的保民院,第一次与阿莉尔的见面。可笑的是,安东尼自己才是被对方说服的呢。
“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大宋的恶吗?我们去看看吧。”
阿莉尔的微笑如一朵浅浅躺着的亚麻花,在阳光下暖得融冰,将安东尼从不可救药的“回忆病”中轻轻引回现实。
“唔,还是算了吧。我们去有意思的地方玩一会儿?就当是诀别了。”
“啊......”
“别急呀!我们去餐厅用早餐吧。那里是特供领导的,是船上唯一一个相对不那么脏乱的地方......”
“现在一大早上领导们都还没有起床,我们去那边正好能......”
“正好约会?”
海风吹拂,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整面天空已呈淡蓝色。海天相接,海平面被隐去,就像海爬到了天上。
“唔......嗯,是的!顺便我也很想知道关于你反抗大宋的原因。”
......
餐厅的位置的设置很巧妙,餐厅在高层。它紧紧连着保卫科和武器库,距离船员与乘客所居住的区域以及吵闹的蒸汽锅炉室比较远。其上就是船长室,且直通厚重的安全屋。如果碰到海难,只需要打开窗,手臂就能直接够到逃生的小艇;平时,也能直接面朝大海,享受一望无际的海景。显然是一个特供领导的天堂啊!
房间上下算高,这是令人很意外的,即使船舱空间狭窄,周遭房间也给餐厅腾出来大概是三米左右的位置。
餐厅走进,左侧的窗不是像盘旋的螺母的舷窗,而是一整块儿的大玻璃板,约有右侧的整面墙厚。床边是多个单独的淡黄色圆桌,圆桌上则是精致的宋式茶壶,里面泡着的并非印地红茶,而是越土杉木节、波斯番红花的茶水,略有苦涩,不算好喝,却很耐饮,总不觉得腻。右侧是长约十多米的自助餐的挑选区域。由于此次航行很受当局重视,四五十个副处级及以上都会在任何时候来到这里。所以,一切餐具都是整整齐齐的,只是此时尚早,琳琅满目的世界各地珍馐美味尚未入座。
空间其实不大,由于煤油灯的光线引人昏昏欲睡,又不能黑漆漆的,看着怪瘆人。只好将原定的空间宽度缩小、长度拉大,只剩下床边一部分。即使如此,三四个人并肩过,就算算上桌椅板凳与显得多余的装饰品,走起来也丝毫不觉得挤。
由于清晨没有身着或靓丽或简朴的人前来用餐,也还没有浑身油污的船员与说话仿佛嘴里含着一块鹅卵石的半票客莽撞地进入享用船长向他们所妥协得来的简易早间吃食。于是,阿莉尔牵着仿佛没有骨头只知道跟随的安东尼,顺利就在阳光最充足的一个位置落座了。
“小安,总归是你邀请我,怎么自己找不着路,反倒要我给你指导呢?”
阿莉尔打趣道。
“主要是......主要是,由于船员们和半票客嫌弃早间送餐慢甚至不送餐,还贵。于是他们集体找到船长抗议,他们说,如果船长不把餐厅开放出来给他们吃早餐,他们就要让船长在官员面前丢面子......”
“船长为社么要怕丢面子呢?”
“船长的确不怕丢面子,他怕的是自己的领导在官员面前丢面子,影响到自己。就和他们妥协了,喊来了二十来个师傅前来准备早间吃食。所有人都可以在餐厅吃早餐,只是吃完必须收拾干净,然后早间十点钟之前必须离开此处。免得叫官员不悦。”
“那这和你路盲有什么关系?”
“......”
“你发现一件事情没有?”
阿莉尔收起轻佻,严肃起来了。
“什么?”
“其实,他们并没有权力,因为他们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链条。他们的权力来源不是自己牢牢把控的产业,而是牢牢把控产业并将他们自己看作仆役使唤的领导......甚至是领导的领导的领导。”
“哇哦。”
“不过,反正世袭制嘛......”
阿莉尔又将严肃抛向一边,一种难以言喻的愉快涌上她的面庞。
“那么,你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就是你领导的他爷爷的奶奶的爷爷了!你领导他爷爷的奶奶的爷爷都受你的领导!”
她放声笑道,毕竟,拿统治阶级的痛点开玩笑,是最令她欢喜的娱乐活动了。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
安东尼的左手托着下巴,喉舌间念念有词地总结着。
“权力不来自自己,自己就是有权者的奴仆,所以依靠领导赏识而被提拔者,终究是实利者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