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愈发接近的雪崩中，蕾卡长吐出一口气做好准备。

她将努努抱在怀里一屁股坐在雪板上，朝着山下滑去。

努努大声惊叫，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寒风刺在他的脸上好似快要划开他的皮肤。

但这不是最冷的，他感觉母亲的怀里不再温暖，自己仿佛身处一处冰窟中。

努努忍不住回头看向蕾卡，她的眼睛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冰蓝。

“妈妈。”努努疑问着开口，他从未见过蕾卡这幅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努努突然觉得眼前的母亲很生疏。

蕾卡毫不在意孩子的目光，她大声说道，

“努努，抓好了。”

雪崩疾驰而来很快就要追上母子俩，眼见如海中浮叶一般的两人就要倾覆，被白色的雪浪淹没。

突然间，雪板的周围环绕起无数蓝白色的冰晶和旋风，托着母子二人稳稳的落在雪上，顺着翻涌的雪崩一路向下。

努努伸手去抓缭绕在他们四周如雾一般的冰晶，他也不再害怕反而兴奋大叫着。

直到木板下的流雪缓缓停下，他们在雪原上滑行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停了下来。

蕾卡的眼睛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湖蓝色，她松开抱着努努的手缓缓站起，回头望向一路滑过的山路。

“妈妈，刚才是怎么了，你的眼睛？”

蕾卡看着远处积雪中一个个钻出来的魄罗，微笑着没有回答。

…………

蕾卡从一颗高大冷杉树的树干上跳下，她稳稳地落在脚下的枯叶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努努站在一旁好奇看着母亲从树上一跃而下，口里忍不住发出惊呼。

时值五月末，已是初夏时节，他穿着一身简单宽松的麻布长袖长裤。

午间的日光透过树林间的叶片斑驳洒下却让人感受不到太多温暖，阿赫韦坎山脉以北的弗雷尔卓德依然有些寒冷。

“妈妈你爬到树上干什么？”

“掏鸟蛋给你加餐。”

蕾卡随意敷衍着孩子的问题，同时皱起眉头思索起观察到的情况：

他们已经抵达了阿赫韦坎山脉东北山麓附近，离家越来越近。

可蕾卡此时却犯了难。

按照常理来说，现在只要从这里向东出发，走上不到半个月就能抵达阔恰拉大草原。

那里就是努努的出生地，同样也是诺台氏族牧养牛羊的草场。

蕾卡的脑海里已经印下了那张地图，早就熟悉无比。

此刻他们正在阿赫韦坎山脉东北山麓的一处密林之中，这里是诺台走婚巡游的必经之路。

眼前的这颗冷杉树她很熟悉，她爬上树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诺台氏族的走婚巡游每两年举行一次，每次途径这颗冷杉树时，蕾卡或者其他族人都会爬上这棵树，在树皮上划上一道痕迹作为记录，同时也给其他分散的族人留下诺台氏族前进的具体方向。

蕾卡在沿路的其他氏族听说，诺台走婚祭已经停办了五年，附近氏族里的年轻人已经五年多没和其余氏族的适龄男女自由恋爱通婚了。

冷杉树树皮上陈旧的刀痕印证了这一点，最后一刀划痕还是她6年前留下的。

由于氏族之间互相劫掠不断，诺台走婚祭几乎是他们唯一能够和其他氏族安全通婚的途径，不愿接受氏族长辈安排婚姻的年轻人们渴望着诺台走婚祭的重新回归。

这五年来，不少小型氏族甚至愿意放弃彼此间的仇恨，集体派人寻找诺台氏族，但都毫无音讯。

一些大部族的年轻人们甚至希望由自己承办这项活动，但都遭到了部族战母和祭祀的严厉反对。

“5年，刚好是我带着努努离开诺台的这段时间。”蕾卡暗自思忖。

蕾卡能够理解伊文捷林祭母不再举办诺台走婚祭的原因，失去战母的诺台根本无力举办这种招摇的祭祀活动。

失去蕾卡的这几年，诺台氏族一定过得不好。

她低垂眼帘，自觉对氏族亏欠很多。

突然，远处传来几道马鸣声。

“快，努努！”蕾卡拉着努努匆忙躲在冷杉树后。

循声望去，几个身着黑袍骑着马的黑影从前方奔来，很快又消失在密林深处。

蕾卡看着那群人黑袍人后纹着的三角冰锥和白色眼睛纹样默默不语。

这已经是母子俩这几天遇到的第三批黑袍人了，这些人是三姐妹密教的传教祭祀。

这就是蕾卡不敢带着努努直接从这条路直接去往阔恰拉大草原的原因，这条路上的黑袍人密度太高了。

“密教祭祀以往都是单独行动传教，他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又是要去哪里？”蕾卡心里有很多疑问。

“妈妈，我们又在和那些人玩捉迷藏吗？”

“是的，他们是专门抓小孩的坏人。“蕾卡恐吓着孩子。

蕾卡看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皱眉思索他们的去向和目的，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收缩。

“达尼卡！”

那个最初帮助过母子俩，教会她草药知识的巫医。

但蕾卡旋即摇了摇头，黑袍人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半吊子的巫医出动这么多人。

黑袍人远去后，蕾卡检查起携带的行李，装着食物的兽皮袋里只剩下不多的肉干和一些干馕碎屑，母子俩的食物需要补充了。

她回忆着这附近的氏族，深思熟虑之后发现，按照原来规划的路径碰上黑袍人的概率太大了，她不能带着努努冒这个风险。

“妈妈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回到我们的氏族？”

努努有些泄气，他们已经在北地跑了快一年的时光，他还记得阿赫韦坎山脉最后的一段路途，由于山路过于凶险，蕾卡只能抛弃马匹带着他徒步前进。

蕾卡低头看着头浑身是灰的努努和自己，她知道有些事情越是到最后越是不能心急，是时候先休息一会了。

蕾卡蹲下身子抱住男孩安慰道，

“快了，妈妈向你承诺，最多还有一个月，菩提月（7月）之前我们就能到家。”

男孩努着嘴，他让自己尽力去相信母亲，但表情不会骗人。

“妈妈我饿了。”

听见孩子话里的埋怨，蕾卡只能从装着食物的兽皮袋里取出了一个被压变形的黑红色肉干递给努努。

现在不能生火，随时都可能会引来那些黑袍人。

“天天吃，不好吃，吃腻了。”努努发着脾气。

“那吃点馕吧。”

蕾卡心中有愧，自觉对不起一直陪着她东奔西跑的努努。

她翻找着兽皮袋里所剩不多的食物，从中掏出一个早就被撕的只剩一小块的馕饼，她的目光突然怔怔地看着躺在兽皮袋底下的一块鱼肉干。

蕾卡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羊皮地图，她已经知道该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