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往滚着热油的土灶铁锅里打了两个鸡蛋,然后切下两片黑麦面包炕在一旁。
他舍不得往黑麦面包上涂抹黄油,只有午餐时他才会放一些少量的黄油和香料用来调味。
至于晚餐,父子俩已经好几年没吃过晚餐了。
厨房内传出的做饭声吵醒了加雷斯,他起床走出卧室。
加雷斯的睡眠很轻,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他惊醒。
煎鸡蛋的香气让加雷斯不由得勾起嘴角,现在的生活虽然贫困了一些,但却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平和与幸福。
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多了很多,可他总是找不到和多兰之间的话题。
自从两个多月前,多兰去威尔夫酒馆当酒保后,这个才12岁的男孩就不必再去做其它辛劳的兼职工作了。
威尔夫虽然吝啬,但给出的工资并不算少,至少这个工作能基本覆盖父子俩的日常开销了。
“总不能和他聊酒?”加雷斯一想到这就苦笑出来。
父子间的隔阂才过去没多久,稀少的交流更是让两人之间的伤疤还未长全。
突然,房间内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加雷斯连忙用左手扶在墙上稳定身体,他看见客厅的屋顶上灰尘簌簌而下。
这是一场轻微的地震。
炉乡坐落于一座巨大活火山的东麓,这座活火山被炉户祭祀奉为圣山。
所以地震在炉乡时有发生,天气好时甚至能从外城看到圣山顶部喷吐出的浓烟。
“啊!”
多兰的惊叫声从厨房内传出,伴随其后的,是瓷器破碎的尖锐声音。
加雷斯不顾地震的摇晃便冲向厨房。
多兰正扶着灶台的边缘看着地上洒落在地的煎鸡蛋和黑麦面包,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
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十几秒屋内已经重归平静。
多兰看着冲进来的父亲,他看了眼一地的混乱,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没事,碗再买就好。”加雷斯一边安慰着多兰,一边细细打量着孩子的身体怕他受伤。
但更多关切的话语,他却没能说出口,也不敢上前检查多兰到底怎么样。
“我再做一份,你等一下吧。”
在炉乡,这种轻微的地震是时有发生的事情,经常每隔三四天就会来上这么一次。
但几乎从未有过震感强烈的地震,最多摔坏家里的一些物品。
多兰扭过头,他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了远方高空中喷发的灰白烟雾。
父子俩曾经近距离看见过圣山喷发时的壮烈景象。
那是加雷斯的父亲逝世,他们一家三口送老人去圣山山顶圣殉前所目睹的景象。
多兰看着空中的灰白搅动着云层,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加雷斯看见了多兰不自然的脸色,以为他还在为两个瓷盘而伤心。
他有些后悔没能多安慰他几句,只能尴尬地退出了厨房。
加雷斯听着厨房里再次传来的做饭声,长叹出一口气。
…………
吃完饭后的多兰本想和父亲继续锻造一些常用农具,但多兰去门外的地窖里才发现,木炭和铁锭已经用的七七八八了。
多兰昨天下午光顾着去卖农具,忘记了要给他买些锻造材料回来。
加雷斯只说他忘了再多提醒一句。
但多兰心里清楚,他只是不愿向孩子求助。
没活干的两人尴尬坐在屋子里,没有任何交流。
多兰不喜欢这种氛围,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没过一会,隔壁街的拉斯先生带着两把生锈的菜刀找上门来,希望加雷斯能帮他磨刀。
加雷斯欣然应允,邀请拉斯进入屋内。
多兰躲在街角看着拉斯老先生如他所愿进了门,轻轻点头后就离开了。
…………
多兰打开威尔夫酒馆的门锁,呕吐物的味道让他微微撇了撇眉头。
昨天是伊沃值班,他肯定没看紧酒客,让他们吐在地上了。
此时还不到上午8点,他拎着木桶步入其中,轻车熟路将两个木桶里的水倒入一个更大的储水桶里。
多兰脱下右手上的金戒指放在木台上,开启了酒馆日常的清洁工作。
多兰没事时会选择早起来到酒馆做日常的清洁。
这样一来晚班时他就不用赶时间,二来沉浸了一夜泥沙的库拉尔河的河水很干净,打来的水烧开后就能直接喝。
多兰屏起呼吸用拖把仔细清理起昨夜客人吐在地上的呕吐物。
酒馆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正在屏息拖地的红发男孩抬起头来。
来人正是威尔夫酒馆的老板,“吝啬的威尔夫”。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似乎一夜未眠。
威尔夫的五官只剩下带着厚重黑眼圈的眸子和一个硕大通红的酒糟鼻可见,剩下的部分都被藏在他浓密如铠甲一般的棕色胡子里,胡须杂乱的似乎从未打理过一般,一直垂到胸口处。
“是我,多兰。”
他焦急的话语里透着疲惫,说完便走向吧台桌后,掏出钥匙将柜台下放钱的柜子打开。
丁玲桄榔的声响里,他将昨晚的收入全都收入布袋中。
这很不寻常,“吝啬的威尔夫”昨晚怎么会忘记把钱收走呢?
多兰低下头不再去想这件事,继续干着清洁的事情。
“今晚只有你一人在酒馆,我暂时不会来了,你和伊沃照常轮班,记得把钱都收好。”
威尔夫焦急的话语里有着警告的意味。
说完,他就迈着焦急的步伐离去,根本不给多兰询问的机会。
“每一滴酒我都记着,看仔细了别让酒鬼们偷喝了。”
威尔夫又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恶狠狠盯着多兰,他没忘记提醒多兰这件事。
“好的,威尔夫先生。”
多兰的话还没说完,威尔夫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这几天不来了?吝啬鬼先生会放心就让我和伊沃独自经营酒馆吗?”
多兰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摇了摇头继续清理起地上的污秽。
忙碌了半个多小时,酒馆里终于被他打扫得差不多了。
多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巨大精美钟表确认时间。
他曾经的家里也有一个相同的款式,只是那个不能走字的钟表早就被多兰变卖钱补贴家用了。
无声叹息后,多兰将清洁工具收好,准备回家。
他走向吧台戴好戒指,拿上门锁,走到酒馆门口准备锁门。
刚准备挂上锁扣,身后传来两人脚步的踢踏声。
“等一下。”低哑却模糊不清的男声响起。
多兰回头发现了来人的模样。
他留着精修的山羊胡,嘴上叼着个烟斗,五官硬朗,法令纹深重,眼眸是好看的灰色,梳成背头的头发上抹着透亮的发油。他身着一身罕见的灰色呢质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材中等。
这种呢质大衣得是掘沃堡送来的衣服,在炉乡很是少见,轻便又暖和,少有人穿。
多兰几年前看见家里的衣柜里挂着一件,但加雷斯却从未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