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废墟区后,多兰提前和罗尔告别,他还需要回黑炉酒馆里把三管“血色格曼迪”药剂带给温。
他希望能尽早把东西交给温,这样温病重的妈妈也能早点用上药。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多兰踏进了喧闹的黑炉酒馆中。
温看着男孩的身影眼神都亮起来几分。
多兰坐在柜台前,他看着温送完酒后急切地向自己跑来。
“谢谢。”温眼含热泪,手里紧紧攥着三管鲜红欲滴的药水。
多兰没说话,能帮到这位朋友他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他不用想都知道,海达此刻大概正在她的办公室里喝着威姆齐。
“还是桦树汁吗?”温哽咽问道。
多兰点点头。
温熟练拿起酒杯,她从酒柜上拿出伊沃送的野蜂蜜,用勺子把罐子里最后的野蜂蜜都刮进了酒杯中。
“喝完了,最后一点了。”温感叹说道。
粘稠的黄褐色蜂蜜在桦树汁的冲泡下渐渐化开,温把加了最后一点野蜂蜜的桦树汁递给多兰,她双眼中带着回忆感叹道,
“伊沃的野蜂蜜真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了。”
为了忘记那个男孩,温在得知伊沃的死讯后就再没吃过一勺他送的野蜂蜜,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
多兰低垂眼帘,他也觉得有些遗憾,那么甜的桦树汁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感受着在嘴里化开的甜蜜滋味,多兰简单润了润嗓子后把背篓老太的联系方式也告诉了温。
“谢谢,真的谢谢你。”
酒馆中,欢乐如同肆意流淌的大麦酒,只有温泣不成声。
…………
又是一种多兰从未品尝过的果味在他口中化开,他躺在床上感受着口中的香蕉味果糖蔓延至每一个味蕾,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
但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他今天真正帮助到了这个本性善良的女孩,温对他的莫名恨意也终于化解。
但温之前为什么会不待见他呢?
多兰找不到答案。
这不重要,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多兰突然翻身坐起,他从床头柜的柜子里点数起剩下的糖果。
“维塞尔叔叔大概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来炉乡。”
他得提前给自己备好足够的糖果,数着能见到维塞尔的日子。
只有这样,多兰才能在见不到这位“父亲”的空白日子里,用这些甜蜜填补思念的空白。
来自掘沃堡的贸易主官维塞尔每年丰收节后才会来炉乡进行贸易谈判,掘沃堡人用香料、矿石、技术援建和各种各样的货物与炉户交易“火纹钢锭”。
家中的壁钟,多兰卧室床头柜的瓶中船和嘴里正含着的水果硬糖都是维塞尔送给多兰的生日礼物。
对多兰来说,维塞尔才是真正像父亲一般的男人。
只有这个来自异邦的叔叔会认真倾听一个孩子的烦恼,帮他开解失去母亲的苦痛。
维塞尔每年离开炉乡前,还会给这个破碎的家庭留下一大笔钱,鼓励多兰坚持生活下去。
“明天给温送几颗糖果吧,她肯定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多兰在心中默念着,他拿出4颗糖果提前放入衣兜内以防自己忘记。
他重新躺回床上,在甜蜜中进入了梦乡。
…………
有着一头红色卷发的6岁男孩站在圣山山顶的黑色平原上。
山顶狂风猎猎,触手可及的灰暗天空中,暴雨将至未至,湿闷难熬。
幼小的他他只能依偎在母亲微微挺起的孕肚旁,抓紧母亲湿润的手。
远方,平原深处的火山口内,赤红的岩浆汹涌奔腾,时不时冒出的滚滚热气和烟雾,仿佛大地在呼吸。
男孩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了炽热岩浆冲击在火山口边缘的奇异景象,一位身着红色祭祀服的老者在前方岩浆狂涌激起的红色雨点中缓步向前,步伐坚决。
这个幼小的孩子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男孩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全都面容悲戚。
灼热的空气将眼前的一切扭曲,男孩看见这位老人站在了火山口的边缘,他高举双臂周身散发出岩浆还要赤红近白的耀目光芒。
老人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交相辉映的红白光芒刺痛了众人的目光。
男孩的母亲捂住了孩子的双眼,他却执意扒开母亲的手想看下去。
男孩的母亲和父亲拉着孩子对着即将奔赴火山口的老者跪拜下去,一旁身着黑色祭祀服的高大老人和其余几位老祭祀也微躬下腰,所有人都对老者的“圣殉”行为表达了尊重。
红发男孩悄悄抬起头,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爷爷义无反顾跳进了火山口,跳进了沸腾熔岩之中。
噼啪的爆裂声从未断绝,此刻却显得万籁俱寂,男孩的父母眼含热泪,久久不愿站起。
狂风从火山口内席卷而出,男孩抬起头看见了狂风卷积起些微的白色尘埃,漂浮于半空。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缓缓飘落于附近的白色颗粒。
像雪一般的白色颗粒。
下一秒,雨水从头顶的乌云间落下。
滴落在男孩眼中的雨水,在他的眼里化成了另一幅景象。
他们一家三口走在下山的泥泞道路上。
不远处,身着黑色祭祀服的高大老者踩在下山的白色圣阶上,溅起一片水花,他的身后跟着其余几位老祭祀。
男孩似乎记得,几分钟前自己的父亲和这位高大老者大声争执过什么,身着黑色祭祀服的老者执意不让一家三人踏着圣阶下山。
雨越下越大,男孩的父亲失败了。
他只能搀扶着肚子微挺已经怀孕的妻子走在洁白圣阶旁的泥泞土路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十分艰难。
男孩懵懂地走在前面,他在给父母探路。
紫色的狂雷点亮了已经快暗下去的天空,炸雷声迟迟响起。
男孩似乎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末尾听见了什么,他迟疑地回头望向自己的父母。
他放大的瞳孔里映出了母亲从泥泞山路上一路翻滚向下的凄惨身影。
男孩的父亲没能拉住妻子,她一脚打滑滚下山去。
“不!”
男孩向前扑倒身体,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母亲翻滚的身体。
他失败了。
恐惧、憎恨、悔过在男孩的面容上交相扭曲,他的脸迅速变得成熟,眼前的大雨和母亲翻滚的身影化为了弥散不去的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