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神火堡垒内。

黑袍大祭司因格尔弗正在他简易的书房中读着眼前的羊皮纸，上面详细记述了古德蒙德对内城的第一步改造计划。

“供水管道埋设和自来水供应？”因格尔弗嘀咕着这份报告上的第一步基础设施改造计划，眉头紧皱。

古德蒙德准备改变炉乡目前的水源获取方式，给出的方案也是十几年前他南下游历时学到的。

炉乡目前的水源获取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挖井获取地下水，主要为家庭供水；另一种则是从圣山上截取的一条溪流，主要为“神火堡垒”和“神火工坊”供水。

由于家庭住址分散的缘故，圣山截取的这条溪流无法直接供给到内城的每一户家庭中，这就使得内城存在普遍的用水困难，地下水的水质也不太好。

更关键的是，炉户长期对地下水的过渡攫取使得内城的地面沉降，内城地势普遍比外城低洼，这进一步导致了内城建筑物的损毁。

十几年前，古德蒙德游历归来后便对内城的建筑物集体翻新重建过一次，将原本丑陋的黑石砖房改建为了精美的二层红砖房。

这让彼时不受待见的古德蒙德在炉户眼里大为改观，获得了极大的好感，他也借此获得了自己的第一笔创业资金。

按照古德蒙德画出的草图来看，他准备在圣山上建设两座巨大的储水高塔，用铺设的管道将山上的山泉水源源不断地供给到内城的每一户家庭中。

不得不说，这很大胆。

因格尔弗想都没想便否决了这个逆子的初步方案，他给出的范围是内城，可不包括圣山。

住在圣山上的那些老祭祀们绝不会同意古德蒙德在山上造这么个奇怪玩意的，那太有碍观瞻了。

不过，在内城建设两座储水塔也算是一个可行方案。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因格尔弗的思路。

“请进。”

格奥尔推门而入，朗声说道，

“大祭司，明天的欢迎午宴和欢迎晚宴已经安排下去了。”

因格尔弗满意点头感慨说道，

“真是个多事之春，掘沃堡人和阿瓦罗萨人都来了。”

今天傍晚左右，阿瓦罗萨部族的五艘商船停靠了在雾河码头附近。

由于天色太晚，雾河上的浓雾过大，炉户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在短暂商议后，炉乡对葛伦娜战母一行人的正式欢迎仪式被放在了明天中午，掘沃堡人的欢迎仪式依旧安排在明天晚上。

因格尔弗不知道的是，战母葛伦娜此时正在和“雷矛沃坦”拼酒，两人喝得十分畅快。

葛伦娜要带队春狩的消息，因格尔弗一早就知道。

瓦尔达大祭母很重视葛伦娜的这次行程，不仅特意来信提及，还愿意主动再提供100斤黑火药给炉户研究配方。

但条件是让一个有着出众锻造天赋的女孩在炉乡内城学习锻造。

因格尔弗违背祖训答应了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黑火药，更是为了维护两边的友谊。

神灵不再垂怜炉户，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遵循死板的古训。

更何况阿瓦罗萨部族数千年前有恩于炉户们，让炉户的血脉不至于在那场近乎灭世的圣山喷发中灭绝。

“但是掘沃堡人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老人皱起眉头，脸上的许多老人斑都因此被掩盖在了褶皱之下。

“格奥尔，你想办法和维塞尔聊聊黑火药的事。他们今年来得这么早应该是对我们有所求。”

“是的，他们想要购买硫磺矿。”

下午全程都是格奥尔陪同维塞尔两人，他还没来得及和大祭司汇报这件事。

“硫磺矿？组成黑火药的三种材料之一？”老人回忆起了硫磺矿的相关事情。

“是的。”

辛德雷至今还在圣山上研究黑火药的配方，但收效甚微，他对那种奇怪的白色粉末任然一无所知。

从瓦尔达那里获悉的消息来看，霍雷兹港几年前就禁止了黑火药的自由交易。

几经调查后，阿瓦罗萨的商队最终发现，霍雷兹港的黑火药最大供应商就是掘沃堡人。

这不难理解，和炉乡一样，掘沃堡的崛起依靠的就是大量的矿石资源和稳定的钢铁产量，从而成为了瓦罗兰大陆上最富庶的中立地区。

发战争财是最快的敛财方式，炉乡也是如此。

可为什么，他们又主动停止了对黑火药的供应，军火商不想赚钱了？

因格尔弗抬首望向墙上挂着的瓦罗兰大陆地图，一种不太好的设想萦绕在因格尔弗心头。

黑火药禁售，掘沃堡人想要采购硫磺矿，海上海盗横行，圣山地震愈发频繁，血灵会重新活跃……

老人双指敲打了木桌上，思考着这些交织在一起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事情环绕在因格尔弗的脑海里，无论是瓦罗兰大陆密布的战争阴云还是炉乡内部面临的问题，他隐隐感觉目前的局势愈发不对劲。

“转告古纳尔大祭司和阿隆大祭司，让他们也参加明天对葛伦娜和掘沃堡人的欢迎宴会。”因格尔弗停止了手里的敲击。

“是。”

两边来得都太过突然，如此正式的外交场合，炉户的三人议事团必须一同出席。

而且，因格尔弗也有必要和两位老伙计共同商量即将面临的决议。

古纳尔统管圣山上的一切事项，阿隆则在外城负责散播熔铸之神的信仰和福音，因格尔弗统管内城的所有事项以及对阿瓦罗萨部族和掘沃堡人的外交。

三人分工，管理着这座几乎是弗雷尔卓德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市。

“大祭司，我雇佣的人今夜就会去掘沃堡的商船上探查，明天就能把那几艘船的大致情况摸出来。”格奥尔认真答复，他没忘记因格尔弗之前就交代给他的任务。

“做得干净一些，别被掘沃堡人发现。”

掘沃堡人的蒸汽船无需人力和风力就能运输大量的货物，这种新型蒸汽船的技术炉乡并没有掌握，他们有意对这些新技术保密。

但即便无法仿造也要尽量弄清楚他们是如何驱动这些庞然大物的。

格奥尔离开后，因格尔弗的弯下腰摩挲着自己苍老的面庞和灰白的胡须。

炉乡目前面临的内外交困并不是困扰因格尔弗最主要的因素，这些矛盾和炉户所信仰的那位比起来，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砾。

因格尔弗已经很老了，有些事情必须在自己死之前完成。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盯着木台上的烛火。

“您为什么不再回应追随您的信徒们？”老人的眼睛变得浑浊映着火光，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态。

良久，收拾好心底疲惫和质疑的因格尔弗站起身离开了房间，他走到神火堡垒的大门处。

一颗十几人环抱的粗大橡树在暗红光芒的反射下坐落在堡垒门内，树叶茂盛。

橡树所在的门廊两旁，墙壁上镶嵌着从高到低密密麻麻的银红牌子，牌子上雕刻着的是所有已故的炉户祭祀姓名。

他们和橡树一起矗立在此已经有几千年，默默注视着炉乡发生的一切。

因格尔弗跪倒在橡树下的软垫上，他低下头内心默默祈祷着，

“如果熔铸之神不再回应信徒，就请您保佑我们。”

“保佑我们不再被岩浆所吞噬。”

春末的夜晚里，橡树上的几片叶子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