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围聚在铁与火教堂的宽阔广场前，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春末的暖意和期待。

今天是炉乡丰收节的前一天，广场前围聚的人群中不乏一些身着华服、气质富贵的人们。

这些人和那些身体残缺的遗民们，泾渭分明地站在台阶前的两旁。

丰收节前一天的布道会很重要，这些身着华服的贵客们或多或少都和外城大大小小的基础产业有些关系。

包括生铁厂、焦炭厂、木材厂、洗衣坊、黄金大麦酒厂在内，炉乡各大工厂的厂长以及主要管理人员都来到了教堂前，等待着参加今天的弥撒。

即便不看在古德蒙德的面子上，这些外城的要员们今天也得主动来到教堂。

这不仅仅是为了表忠心，阿隆大祭祀同样在外城的许多事务上起到了非常关键的角色，虽然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在教堂内花费的时间更多。

外城大祭祀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号，只不过阿隆主动让渡了一大部分的权力给到古德蒙德，让他放手而为。

但一些有心人早就嗅到了风向的转变。

当越来越多的人频繁在交界带看到这位身着白袍的老者之时，很多事情已经逐渐明了。

再联想到前一段时间，阿隆亲自前往交界带调停了炉户祭祀和商帮兽灵行者之间的大规模冲突。

再看不清形势，这些外城要员们就白在古德蒙德手下混这么多年了。

炉乡显然想和商帮进行有益接触，既然两边能聊，那就说明会出现新的利益前景。

虽然最后的决定权会被交给古德蒙德先生来定夺，但提前打探消息，提前争取总没坏处。

身着金色丝绸长袍、戴着蓝色宽檐帽的肥胖老者从自家马车上下来，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急忙来到“厂长队伍”的末尾。

幸好没迟到……外城纺织厂厂长索尔瓦尔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松了口气。

索尔瓦尔德身前的高大男人回过头来，他看向身后肥胖老者，虽然没看见他宽檐帽的面容，但从他的身材已经认出了来者。

“特里格维，还有多久开门来着。”

索尔瓦尔德无需抬头辨认前方高大男人的面孔，就已经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粮食发酵味道和酒精味闻出了这人的身份。

黄金大麦酒厂厂长特里格维的面容憔悴，酒厂的蒸馏器自从被“背叛者”布兰德一把火烧了之后，他就每日不得安生，这一个多月来，他总是梦见自己好不容易又搭建起来的蒸馏器再度陷入火海的场景。

“急什么，快了。”特里格维望向黑色雾气上的太阳，随意敷衍了一句。

见他兴致寥寥，索尔瓦尔德只能无奈点点头，他一早就知道了酒厂所有的蒸馏器被布兰德破坏的事。

同样的，也是索尔瓦尔德最早在炉乡的黑市里散布了“背叛者”布兰德被“雷矛沃坦”惩戒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在古德蒙德的授意下进行的，但身为兽灵行者的索尔瓦尔德消息非常灵通，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半真半假。

“雷矛沃坦”的确对布兰德进行了一定的“限制”，但远远没到惩戒的地步。

而“限制”本身就反映了很多问题。

嗅觉灵敏的索尔瓦尔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刻悄悄安排自家人手抓紧时间在交界带附近以低价盘下了许多铺子。

事实证明，索尔瓦尔德赌对了。

炉乡和商帮之间的和解是迟早的事，索尔瓦尔德微微抬起头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微微一笑，鼻翼两旁的蓝色文身因此陷入法令纹中。

当炉乡下定决心将熔铸之神的信仰散布开来，他们迟早会遇上商帮。

索尔瓦尔德既关心这些，也没那么操心。他已经很老了，他现在只需要把自己的产业平稳交渡到外孙手中就好。

昨天晚上，这个十分宠溺自己外孙的老人，主动陪着艾纳玩到了很晚。

索尔瓦尔德身为古德蒙德手下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这个狡猾的老东西从古德蒙德那了解到了很多炉户祭祀觉醒仪式的秘辛。

奋斗了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让自己的后代过得更好一些。

作为一位留在炉乡外城的兽灵行者，索尔瓦尔德苦心孤诣在炉乡苦苦挣扎了半辈子。

在没遇见古德蒙德之前，索尔瓦尔德只能在外城暗地里干着收放高利贷的营生，这种违背炉乡圣典的行当在炉乡是真正的高危行业，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脑袋。

更何况，索尔瓦尔德还是个兽灵行者。

他人生的最大转机来自于古德蒙德，作为古德蒙德座下最忠诚的狗腿子，他帮自己的主子解决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投桃报李的古德蒙德在发家之后也没忘记他，不仅把纺织厂交给索尔瓦尔德来打理，他还精准嗅到这个兽灵行者的欲望本质。

在古德蒙德的介绍下，索尔瓦尔德如愿将自己当时年纪已大、长相颇为丑陋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得不到重用的炉户祭祀。

获得了双重保护伞，正式成为半个炉家人的索尔瓦尔德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自此更加卖命，一直持续到今天。

至于现在，索尔瓦尔德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外孙能够平安“渡过”觉醒仪式，把自己的产业顺利交到艾纳的手里。

在他的心里，古德蒙德的人生才称得上是精彩，炉户祭祀的一生没有太多的自由。

自己心爱的外孙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成为一位外城人人嫌弃的红袍人。

时针走向9点整，铁与火教堂的大门被一位身着教士白袍、绿色眼眸、胡子拉碴、缺失了一只右手的中年人缓缓推开。

加雷斯面带笑容看向今天来访的信徒们，但当他看到阶梯两旁身份阶层云泥之别的两道队伍后，他的笑容微微抽动了一瞬。

嘴唇翕动后，加雷斯朗声说道：

“欢迎各位信徒们参与今天的弥撒日。”

两支队伍之间隔着老远走上阶梯，索尔瓦尔德嫌弃地瞥了一眼那群身体残缺的遗民队伍，他收回目光微低下头，跟着走进了教堂内。

而在无人在意的街道尽头，一位红发少年迟迟赶到教堂附近，他短暂打量了一眼，随后跟着遗民的队伍缓缓步入教堂内。

…………

“要时刻记得，神始终注视着我们。”

加雷斯平静说完结束的布道语后，把虔诚的目光投向了讲台下方的人群。

坐在他前方左侧，身着粗布麻衣的遗民们齐齐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暗暗在心中祈祷；而坐在他前方右侧长椅上的外城权贵们听着这声结束的布道语，终于哈切连连地抬起了头。

总算是结束了。

发现今天主持布道的人不是阿隆后，这些外城的要员们甚至懒得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这让加雷斯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唯一让加雷斯感到有些宽慰的，是坐在下方左侧遗民中同样低着头的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