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讽完他该,他姑还唱上二人转了——
“拾起这书信呐,二目落泪痕,莞莞类卿字字戳谁心啊~~、哎嗨嘢呀……”
“诶呦喂姑诶,您这一招含沙射影,快把我打成脑残啦!我刚反应过来,合着您是拿我跟皇上比呐?您可真是抬举我欸~”
窦逍苦笑着说自己遭的报应不少了,叫他姑可别再拿古人说事儿了,待会儿再给他说没了。
她姑唱够了,就张罗喝酒:“行,不说就喝,咱爷俩儿今儿一醉方休、来!”
连着三盅白酒下肚,肠子一热,窦逍又把三年前,自己出车祸的事儿也后反劲儿、告诉给了面前两位家人。
是的,没错儿。
当时窦爸爸怕奶奶一着急再顶不住,一开始没告诉老太太。
因为窦逍当时撞的实在是很严重。
后来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爸就更觉没必要让老人跟着着急上火了,干脆就一直瞒了下来。
窦逍醒了以后也表示赞同。
这把自曝完,他又展示了一下自己都全乎着的胳膊腿儿,自嘲道:“奶奶、姑,您俩也知道,我从小胆儿就不大,那次车祸不就吓着了嘛,身子骨儿恢复挺好,但精神上落下后遗症了。
所以两年前,一听她那么冤枉我、还非要跟我分开,就没控制住情绪。
嗐,事儿都赶一块儿了,就吵起来了,我还……算是动手了。
反正闹的挺……后来我就确诊了抑郁症,当时也是实在不好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我就到处转了转,顺便治治病。
现在是中度偏轻的程度,好不少了,您俩也别太跟着我上火、昂~”
他这一串儿病历阐述告一段落,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儿。
奶奶似乎正努力消化着差点失去孙子的事实,过了会儿、才讷讷问:
“啥症?玉米症?开车把脑袋崩成爆米花了啊↗?”
“啧!啥玉米症!抑郁!依亿、抑,依玉、郁!
就是自闭、神经病儿!说白了就是撞傻啦!”姑姑反应虽比奶奶还要慢半拍,但情绪却翻着倍的激动。
这位比爷们儿更爷们儿的东北娘们儿,恢复思考后就犹如启动了爆燃开关,歘一下就直奔窦逍而来,照他后背啪啪一顿拍,同时附赠一组骂骂咧咧套餐:
“你个小瘪犊子!
上火?还跟你上火?我想把你串成串儿上火!
来个生烤瘪犊子!
咋地?你妈不拿我当亲姐你也不拿我当亲姑呗?
你怕你奶厥过去,你姑我也不配知道吗↗?!
什么情啊爱的,都是臭狗屁!你个瘪犊子的命才是第一!
知不道啊↗?”
窦逍:“欸欸、错了!姑!错了真错了!我这不是好利索了才敢告诉你们嘛……这叫善意的隐瞒……”
姑姑:“屁!隐瞒就是掩盖真相,哪来的什么狗屁善意!”
见姑姑气到红温、一边唰唰掉眼泪一边也不耽误揍他,下手还越来越黑,窦逍只得一边挨揍,一边连声求饶。
奶奶也过来拦闺女、护着孙子,连连求情:“别打别打……你那手劲太大,再给我大孙儿打坏喽……”(biè)
姑姑怕捎着奶奶,稍收了收劲儿,就被小瘪犊子趁机逃脱了。
她正好歇歇,就半跪坐在炕上、喘着粗气冲奶奶使劲:
“你就护着吧!出那么大事儿还瞒着咱俩,万一、万一有个万一……咱俩坐火箭都赶不过去!不打他还留他到过年啊↗?!”
奶奶慢慢悠悠拾起个笤帚疙瘩,挤眉弄眼地冲闺女挥了挥手,好说好商量了几句,又搂着躲在自个儿身后的大孙儿微微欠起身。
猛的一下、照着窦逍肩膀头子就是一敲,狠呔呔扬声道:“咴!不用留到过年!留着让我来打!”
“诶呦!奶奶,您不是跟我一伙儿的嘛?我这么信任您、您玩儿赖!奶奶饶命,姑姑饶命,饶命饶命……”
奶奶这一下气势整挺足,但落在身上并不怎么疼。
窦逍配合着佯装龇牙咧嘴,跟被念紧箍咒的孙猴子似的,在炕上好顿打滚儿。
逗得奶奶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也逗得姑姑憋不住笑,直说窦逍这小瘪犊子一回来,她这脸上的褶子简直能夹死蚊子。
屋内吵吵嚷嚷,欢快热闹。
窦逍觉得自己肚子像是被突然腾空了般,光是坐着就能感觉到身子变轻了,似是又去掉了一大块负担。
如果此时有人举着手机录下这一场景,定然也被逗得颤抖个不停。
这虚晃的画面中,炕桌上的酒是温的,屁股底下的炕是热的,饭菜是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小瘪犊子是能吃能喝、身心都舒坦的。
席间奶奶一直忙不迭投喂窦逍、给他夹菜、剥虾。
姑姑就没完没了跟他抬杠,就满脸画着看他不顺眼的大叉。
比如,奶奶问他炸小黄花鱼酥不酥。
那出锅都好一阵儿了,早就蔫吧了嘛,窦逍就实话实说,说有点软。
姑姑就一个瞪眼,骂他:“我炸这鱼还不酥?你嘴里回南天了奥?!”
比如,奶奶给他盛了一碗姑姑自己熬的山楂罐头,问他甜不甜。
这纯天然的山楂咋可能甜啊,窦逍就实话实说,说有点酸。
姑姑就又一个瞪眼,骂他:“我熬这罐头还不甜?你那嘴就能吃出来人间疾苦,吃不出幸福来奥?!”
可姑姑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下地把炸鱼用空气炸锅复炸了一下。
又捧来糖罐子,给窦逍的山楂小碗里加了两勺糖,恶狠狠地骂:“给,炫吧,齁死你个小瘪犊咂!”
窦逍尝了一小口,忙捧场道:“嘿嘿,甜,真甜~”
好奇怪,他刚进家门的时候,还不太适应他姑这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
但听得多了,竟莫名其妙的越来越舒坦。
他想起司恋一跟他发脾气他也劲劲儿的,特上赶着哄。
那小丫头片子越是叉腰噘嘴,他越是哄得不亦乐乎。
呵。敢情他就是个贱骨头。
又喝了N巡酒,又道出诸多心事。
窦逍舒然想通,他病情之所以会遇上瓶颈,正是因为肚子里始终憋着太多东西、没完全倒出去。
就像茶壶里的饺子,心里有数,也知道憋着不对,却因没找对合适的出口,难以表达清楚。
越憋,就越倒不出口……
听闻侄子是真的得了精神病,跟妖怪似的——
一旦受了刺激,是真的会变得很可怕那种。
窦霈霞只是表面大大咧咧,并非认知低下的老弱病残。
她思忖片刻,难得平静而理性地劝解侄子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不论是人、东西,时间,还是病和灾,只要找上你,都是你这辈子注定的。
是你的你躲不了,账没和你算完的,你想跑也跑不掉。
咱有病先抓紧治病,别急着去送人头。
不然再动手,你就算把手砍了也追不回来了,你姑我头一个儿送你进去吃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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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窦逍像小时候一样,和奶奶睡在了一个大炕上。
奶奶仍像他小时候那样,将他的被褥卷成个筒状。
窦逍只要整个人插进被筒子里时小心点,就会像钻进个360°一体化睡袋一样。
暖和又舒服。
见孙子躺好了、只露个帅脑壳在炕沿儿,奶奶还是帮他掖了掖已然很严实的被角。
并埋怨他不穿秋裤,以及大冬天的、羽绒服里头就穿个破半袖子。
还提出个医学歪理:
“要我说你这玉米症就是冻的,明天开始把那手脚腕子都护上点儿,听没?”
窦逍乖顺点头:“嗯嗯好,明儿一定多穿。”
奶奶满意了,紧接着又问了问他现在多高。
窦逍见奶奶也不像急着睡觉的样子,就认真陪聊了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