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雷声沉闷，风也凶猛。

往日里难见车辆的大马路上，如今堵了个水泄不通。红绿灯面前的车流寸步难行——空中的车道早就因为台风而禁飞。

戴明安安静静坐在车站长椅上，玩着手机等公交。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子总是相当沉重，导致手机上的内容怎么都看不清楚。而且身边一直有个人在推他，嘴里还喊着什么……

好像是……

“沉影……”

“沉影！醒醒！沉影！”

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樱桃香味，戴明睁眼后，入目是一张散发幽幽蓝光的脸。

“测！”

他的身体猛一下绷直，又缓缓放松，脑子却还带点儿迷糊：“唐风雪啊，怎么个事儿？”

“那个……”

唐风雪举着发出柔和蓝光的提灯，带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哦，那你去吧，我会醒着的。”

“嗯……”

戴明重新缩回被子里，目送那蓝光进到洗手间，接着，卫生间里面挂壁式气灯的昏黄光芒就随之亮起。

过了一会，洗手间里传来唐风雪的声音。

“沉影！”

“嗯，我在。”

“哦。”

又过了一会……

“沉影？”

“嗯。”戴明转了个身，把略带点粗糙的被子又往自己怀里用力塞了塞。

接下来的时间里，厕所那边又传来三四声呼唤，戴明都一一应了。然后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抽纸声，再就是用瓢舀水冲马桶的声音。

“沉影。”

“哎。”

戴明听唐风雪打开洗手的水阀，就放心闭上眼睛，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心想这NPC可真听话，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是让人省心不少。

昏昏沉沉的他开始酝酿睡意。

戴明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头思绪胡乱发散着：

“游戏里睡觉好像要比现实中舒服很多啊，感觉睡得特别沉……”

戴明的意识又开始涣散，迷迷蒙蒙即将要入睡时，心头思忖着崩山之前对他说的“在游戏里睡觉是把这游戏玩明白了”的话，原来并不是说说啊……那老小子说自己是内测玩家，结果实力差劲到现在还没在排行榜上看见他人，指不定内测一整个都是睡过来的……

行了，接着睡吧，唐风雪应该不会有第二次起夜了。

哗啦啦……

闭了会眼，却没能睡着。

戴明缓缓睁眼。

洗个手怎么会这么久？

他忽觉不对，“腾”地一下从床上炸起，半空中就已经将“幻梦”拔刀出鞘，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到厕所门口，一脚踢开掩着的木门——

门内空无一人。

昏黄的光芒中，一盏玻璃提灯被搁在黑色石板凿出来的洗手台上，发着黯淡的蓝光，略带锈迹的水阀正淡定的出着水。

人呢？

唐风雪呢？！

“就？消失了？”戴明不乏震撼地自语道，这简直无稽之谈！

虽然以前也有类似的惊悚游戏会以类似手法表现一些悬疑情节，但是那时候最多最多也就是VR视角。其冲击力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现在这样：一分钟前还在叫自己名字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兀消失的恐怖！

因为这样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甚至刚才戴明还闻到过其发梢洗发水残留的味道——的活人，根本没法骗自己说这是假的，只是一个NPC、一段数据！

不，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戴明走进洗手间，视线快速上下左右扫过，检查了视线内的一切细节。

旅店的厕所跟浴室是一体的，中间只有一道油布帘子阻挡，戴明上前掀开布帘，毫不意外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对了，我加了她好友，可以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她现在在哪！”

加了好友以后想要跟NPC发消息聊天，必须是NPC随身携带着“通讯器”，而戴明嘱咐过唐风雪，这段时间要“通讯器”不离身。

他点开好友列表，却发现列表里的四个好友，头像全都是灰色的。

灰色的头像就代表不在线。

崩山之势、车轮滚滚、何以解忧三个人是玩家，而这个时间在现实也是深夜了，不在线很正常。

唐风雪呢？

NPC也能不在线？

“通讯器”的携带与否只影响玩家是不是能联系的上NPC，而在不在线——角色头像有没有变灰，代表的是另一件事。

不在线可以理解为登出了这个游戏，离开了这个虚拟的世界，对NPC来说就是——

死了。

死了？

戴明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并且自然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帮他把这两个字拆分、翻译、解释、用别的形式告诉他。

例如“过世”、“永别”、“失去”、“数据删除”、“再也见不到了”。

这些词语或释义在戴明的心中杂糅成团，碾磨着他的理智，影响起他的心情，也勾起了短暂的不真实感，但他无比确信，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相识与经历。

好吧，他也承认，从见面到现在哪怕以游戏时间来算也不过一天一夜而已。虽说以唐风雪NPC的视角来看，他们已是共度生死的至交好友，但戴明是个不会死的玩家，所谓同生共死的经历于他而言恐怕就连场笑话都谈不上……才对。

哎，算了，剧情杀而已。早知道就不跟着那NPC跑这么老远了……真的浪费时间。

戴明轻松地出了口气，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