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两边,面具前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寇韫将耳边呼啸的风一并带了回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袭人的凉意。在对面的自己木然地听从她的意见落子之后,指尖又执起一枚白子,看准位置也下了下去。
看着另一个自己的表情从呆怔僵滞到豁然开朗,她终究是忍不住弯了眉,“原来我长这样。”
亲眼看见“自己”,心情格外微妙。脸上的肌肉活动清晰可见,五官或收紧或松弛,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比以往镜中见到的生动许多。
脸的主人自己看得兴致勃勃,倒是把一心沉浸在棋局中的那位模仿者吓了个够呛。
她左手抓着的东西跟天女散花一般就要往下撒。寇韫眼尖手快,三两下间,将几枚即将落下的棋子包在了手里。
侧目瞟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仿佛天上劈雷都不会醒的两位,似乎这动作显得有些多余。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别给吵醒了,毕竟现在这番诡异的场面,不太适合小孩子观看。
“你......”那位顶着自己的脸,愕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还没有做好直面“自己”的打算,怎么外头的人也不来通报一声?想着,又一脸懊恼地看向那已经破了的棋局。
果然,围棋误人。
“路上有点事耽搁,否则午间也该到了。”寇韫看着挤在一起的五官,只觉得新奇。这玩意是怎么能做得如此逼真?自己平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看得不过瘾,直接上手掐了一把,倒是还没怎么用力,被突然袭击的那位就一把给她拍开了,“啧,别乱捏!你们家都这么喜欢随便摸别人脸吗?”
声音也一模一样。
寇韫又揪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肉,顿感惊奇,“触感也差不多。”
与先前在祝廉家找到的那张人皮面具相比,高下立判。这么想的话,他被发现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看着“自己”气鼓鼓的样子,寇韫忍俊不禁,“这不是我自己的脸吗?我捏一下怎么了?”
呃,好像也对......
对也不行!
“我今天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一回来就这么对我?”
“寇韫”看向两个丫头的眼神颇有些怨念,哄睡小孩子比应付大人还累。
这两人的确能算是“大忙”。
“那我先跟你道声谢,你想要什么谢礼呢,阿竹姑娘?”
白沁竹瞳仁微张,携着嘴巴也一起张大了,“你怎么知道?”
“这很难猜吗?”寇韫轻轻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她下棋时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会无意识地轻抚棋篓的边沿。在王府中,除了她,也没有人对棋如此痴迷了。
“没意思。”白沁竹说着,手指在耳后一摸,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便躺在了她的手心。
看着寇韫的眼睛放光,白沁竹在她动手之前,抢先将面具收入怀中,还瞪了她一眼,“江湖规矩,不能乱看!”
江湖中人吃饭的家伙事,确实不会随意透露给别人。
寇韫将嘴角压下又撇了撇,“不看就不看,倒也不用这么凶。”
白沁竹担心自己的话说重了,又迅速将话题扶正,“你走后,李湘然便趁机上门了,但王爷借着上朝的机会躲在宫里没见她。”
“可她这回撺掇了两位公主一起,王爷见避无可避,你又还没回来,便临时让我江湖救急一把。”
“你可别多想啊。”她白净的脸庞因为戴了一天面具,浮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又蓝那丫头都跟我说了。”寇韫给她递去锦帕,“把汗擦擦。”
白沁竹接是接了,但却没动作,“你真的,不生气?”
“生什么气?”
“比如,我没告诉你,我会易容术这件事。”
白沁竹是真的没料到二人会正面遇上,这也是她草率了。但夏侯朝能做出这个决定,应该也考虑到了会有暴露的可能。只不过,寇韫是自己人,知道了也没什么问题。
她其实倒不是担心泄密,只是怕影响二人之间的关系。
寇韫学着别人盘核桃的样子,也将棋子放在手中盘弄。一路骑着马回来,手握着缰绳在秋风中袒露的时间长,这和田玉棋子反倒是比她的手暖和。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又不是什么要摆摊售卖的东西,天天挂在嘴边干嘛。”她对此感到疑惑,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况且,我不会弹琴这事你知道吗?”
又是一招剑走偏锋,将白沁竹的思维也给带偏了,她果然摇了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