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闲云,三杯三野鹤。
月亮用那少得可怜的见面时间,悉心安抚自家男人,好不容易哄好了,得以舒下心来。就着亭中高举的酒杯,饮下世人口中的琼浆玉液,不出意外地红了脸。
月影微醺,于荷花池中浮沉。
池中的荷花虽已凋零,但来年仍会伴着熏熏夏风,重新铺满温良水面,与天上日月对饮,与岸边垂柳同歌。
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松叶酒,由杯盏轻柔地送入池水怀中。如此,待荷花再次绽放时,众人便能嗅见满池的酒香。
“他就喝这么点儿?”百里寻真出声询问。
夏侯朝紧跟着前头的两人,洒下第三杯,亦是最后一杯酒。
“他虽然对人大方,但对物可小气,三杯落空便是极限了。若是倒上一坛,指不定能从天上丢个石头下来砸我。”
空中悬了月亮,亭角挂了灯笼,两长一短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水面上。
“活得好好的,碰上这种无妄之灾,也不知该往哪儿说理去……”叶珩说的是夏侯骁,也是他自己。
“未必是无妄,是把咱们算实了。”百里寻真眼中寒芒掠过。
这种阴毒招数,比直接抹脖子膈应人多了。轻易使不出来,动用了便是要从里到外摧毁他们两个人,严格来说,还不止两个人。
“这回是我轻敌了。”叶珩眼睛耷拉着,如同沉入池里的酒,浓香被水冲散,整个人看起来都灰沉沉的。
百里寻真的手越过中间的夏侯朝,照着他的肩膀头子使劲来了一下,“那确实,这一巴掌算是给你个教训。臭小子打起精神来,看到有坑绕不过去,咱就把它填了嘛。”
掌风刮得夏侯朝耳朵发凉,他不由得扭头睨了一眼。
百里寻真眼珠子往右一横,暗示夏侯朝给这位怏怏不乐的八尺大汉送去温暖的安慰。
夏侯朝转头将目光掷于水中月,“敌人之所以能成为敌人,就是因为有抗衡的实力。这世上不乏聪明人,我们不傻,自然也得允许别人适当的聪明。”
百里寻真抿着嘴,十分赞同地点头,“事情发生了,教训也长了。把账记下来,该过去的就过去,过不去的再找机会还回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输得起。更何况世间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这笑容可说不准会落在谁的脸上。
“找谁还去?”叶珩手上不自觉就用了劲。
知情人没了,那杀手也了无踪迹,再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百里寻真鹰心雁爪,在杯子遭殃之前,将它夺了下来,“今儿是庆祝你重见天日,你可别再给整碎了,多不吉利。”
他拎起酒坛子就往杯里倒,嘴巴也跟着张合,“干了这杯,去去身上晦气,咱就往前看。”
叶珩绞了眉盯着酒杯,“我立过誓,以后不会再碰这玩意儿。”
百里寻真一手端着酒坛,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只能用闲下来的眼神向夏侯朝求助。
后者将轮椅正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又滚动木轮,行至桌前,“不喝就不喝,吃饭吧。”
“对,吃饭吃饭。牢里肯定吃不好,你看你都快瘦没了,今儿全是你爱吃的菜,咱好好补回来。”
百里寻真双手把着叶珩低沉的肩,给人带到桌前坐下,自己也在旁边落座。不容分说便给叶珩碗里夹菜,片刻,那还不如他手掌大的碗就堆满了。
叶珩哑然失笑,“你这让我怎么下筷子?”
百里寻真比夏侯朝小两岁,又比叶珩大两岁。他是百里家这一辈最小的男孩,底下没有弟弟妹妹,所以打小便把叶珩当成自家弟弟。
“你可别谦虚,你那饭量还整不完这些?”百里寻真满脸不信。
叶珩歪了歪头,未置可否,却也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