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草木的叶子早已冒起黄尖，虽削去了几分生机，但也多出了几分沉静。

对比自由潇洒的天上雾，地上的露珠活动范围有限，不过它们也有自己的玩乐方式。或是与同伴比力气，看谁先把细叶压弯；或是比速度，看谁最先落地。

外人觉得无趣，它们却乐此不疲。

习武之人的一年四季，不过是衣服薄厚的区别。随着季节的变换添减衣物，无论冷热，最终都会被汗水浸透。

寇韫才不会去管那汗水如何肆虐，若是没有练到舒坦，便会影响她一整天的心情。

白龙在浅雾中穿梭腾飞，时而仰头长啸一声，时而低行贴着地面喷出火星，时而旋身猝然探出脑袋。

火红衣袂始终与白龙并肩同行，腾跃而起，又飘然落下。于雾里朦胧得只留下明艳的影，于同在雾中的夏侯朝眼里，却是一目了然的光。

缓缓升起的太阳蒸融晨雾，消散露珠，天地褪去迷蒙，万物逐渐清晰。

额角的汗水沿着光洁的面颊悄然滑落，依依难舍地勾了勾寇韫的下颌，也算是对她该结束晨练的提醒。

握着银枪的右手肘往后收，手腕微微上抬，顺势卸去掌中九成九的力道。“噔”的一声闷响，银枪乖乖地立在了石板地上。

擦着汗回身，便见夏侯朝像块石头一般，眼珠子似乎都不曾转动地凝睇着她。

他穿着齐紫色朝服，肩上的披风带子只随手打了一结。因为一直坐着，没有太大的动作，所以不会随便散开。

这身衣服显得严肃而正经，而他的表情却十分和缓，眸底还有笑意升腾。

寇韫正要给他回上一笑，却是乍然神色一凛，身旁歇息的银枪也跟着紧绷起来，胳膊带动着手腕一同发力，那让人看着便会心生敬畏的锐利枪尖，啸叫着向夏侯朝刺去。

耳旁如愿传来一声轻呼，但显然是女子的声音。

她侧头去看，是在潇然轩内院服侍的丫鬟丹卉。夏侯朝的日常大都是半夏料理，不过有些精细的活还是得交给丫鬟来完成。

丹卉见她投眼过来，低首福了个身，便匆匆离去。

待目送完人家，将目光转回来时，寇韫又看到了颇为熟悉的神情。

枪尖堪堪挨着耳朵擦过，夏侯朝稳若泰山，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动弹一下，依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是太相信她的枪法，还是太相信自己的运气。

枪身与掌中的茧子打过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招呼，复又立得笔挺。

风从蚂蚁手中夺走了它们打算用作水中航行小舟的叶子，而寇韫又从风的手中把那叶子抢了下来。

她摘下被刺穿的叶片，捏在手中，微微扁着嘴嘀咕道，“没意思。”

小如蚊蝇的声音反倒胜过银枪一筹，破了夏侯朝的泰山之功。他浅笑道，“拿枪戳树叶子就有意思了？”

“怎么没意思，就是当鱼叉也挺好使。”

她真的干过拿枪叉鱼的事，只不过用的是自己以前的老伙计。打仗时，长枪是武器；安定时，便当作帮助果腹的工具，那叫一个实用。

夏侯朝笑开了，眉眼化作清爽柔和的晨露，倒也不忘提醒她，“晨间凉意重，出了一身汗，还不去换衣服，明日是不打算去赴宴了？”

寇韫将叶子丢进他怀里，扛起枪便去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