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魂稍定,解释道:“我去庙山中学上初中了,住校,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上次回来有事没抽出空来看你。”
“嗨,用不着挂念我,我这个老叫花子不配让你放在心上,你能偶尔想起我来,给我送口饭吃,我就很感激你了”,他悠悠地说道。
他拿起身边的二胡,自顾自地拉了起来。
他会拉二胡,那把二胡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这拉二胡的手艺是跟谁学的,我只记得他的二胡拉的不错,有时,我听着听着,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安静地蹲在一旁听着,旋律很简单,但音色却很凄切,好像一个命苦的人在声泪俱下地倾诉。
他突然停了下来,对我说道:“没事你就回去吧,我这里又脏又臭,蚊子还多;在外面,多注意安全,好好学习。”
我闻言慢慢站了起来,跟他道了别,便走出院子回家去。
我那时一直觉得汤四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就是不愿跟别人讲出来。
……
当晚父亲很开心,喝了好几盅酒,吃了许多菜,问了我不少问题,其中就包括朱广宇、王思齐和段世杰考了多少分;我告诉他,我还不认识他们仨,我只听说段世杰考了416分,是8班的第一名,而对朱广宇和王思齐的成绩一无所知,我没去专门打听。
父亲说,不管考了多少分,肯定没有俺儿考得高,俺儿是年级第一。
我说,只是月考而已,再过半个月就要期中考试了,那才算得上一次大考。
父亲说,对,就要保持谦虚,继续努力,争取期中考试能保持住。
我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那晚,我从汤四海家里出来以后心情一直比较低落,所以晚饭时,即便父亲和母亲因为我的月考成绩而情绪高涨,我却开心不起来——也有可能是被汤四海家里的恐怖景象吓到了:锅里的半条猪腿、水龙头旁边被肢解的死猪、密集的蠕动着的肥壮的蛆……越想越吓人。
我也在心底暗暗担心万一期中考试没考上年级第一,父母会有多失望;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但年级第一岂是这么容易说考上就考上的?
晚饭后,我溜达着来到李雪燕家,李奶奶正在灶台上做饭,她告诉我李雪燕还没放学,大约还得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家。
我进屋跟李爷爷打了个招呼,他正在堂屋抽着烟袋喝着散装白酒,见我来了便把我拉到身边坐下,慈爱地询问我在庙山中学上学相关的事情,我那时感到很疲惫,现在想来当时回答的也颇为应付。
后来我来到西间屋,在李雪燕的写字台前坐下,看到桌上摆着几本习题册,随意地翻看起来:她真笨,许多简单的题目竟然也能做错。
我看着玻璃台板下面压着的那些老照片,有一张是我们的小学毕业照,觉得那时我们俩都很青涩,天真无邪,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仅仅过去几个月,我好像长大了不少,也增添了很多烦恼和焦虑。
桌上摆着一个木质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五年级清明节前,班主任带我们到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扫墓时拍的合影。
我记得那天我们扫完墓、参观完国防教育馆,接着又去了动物园和彭园游玩。
我和李雪燕口袋里都没钱,加起来凑吧凑吧有六块八毛钱,很多游乐项目我们都舍不得玩,怕钱花完了没钱买饭吃。我们只能站在一旁看其他同学玩,内心充满了羡慕。
那天骄阳似火,酷热难当,我们俩口干舌燥,便花了三块钱买了两个巧克力夹心的雪糕,坐在一棵塔松树下吃了起来。午饭时,我们俩又拼凑了三块钱买了一份最便宜的盒饭——米饭和土豆丝。我先让李雪燕吃,她吃了没几口便说吃饱了,将那盒饭递给了我。我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底儿朝天,连那菜汤都舔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吃得太快,我噎得难受,不住的打嗝,手里的钱只剩了八毛,连买一瓶水都不够,只好找到一处公共厕所,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气儿。
六年级时,班主任再次组织春游,路线和去年一样——淮塔、动物园、彭园,我和李雪燕都没再参加。
想着想着,我感觉头沉得厉害,眼皮也开始打架,便倒在一旁的床上呼呼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