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说过李乘风身上有股天生的侠气,但这股侠气,是还未经过历练的,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天生带着一股灵性,不过这灵气却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凡尘中逐渐消湮。
侠气也是一样的。
李乘风未曾亲身经历事情,心有侠气,却始终不能称之为“侠者”。
毕竟听说来的故事,他可以置身事外,高高挂起,以俯视的角度去认真、公平与淡漠的看待一切,正如这片天地......天地至公至仁,所以万物为刍狗,不因善人存,不为恶人灭。
太上忘情也是如此。
太上忘情不是无情,反而是因为多情......情到多时情转薄,所以圣人至公,圣人至爱。
李乘风现在不在这个境界,会被「情」所扰,于是被困在了纠结之中。
这里的「情」不是狭义的爱情,而是情感、情绪。
晴儿待他不错,他其实也挺喜欢这姑娘的灵动与古灵精怪,才会在听闻她会消失时,心脏一抽,有了不忍。
倒不是说李乘风现在真的对晴儿有多么浓厚的感情啥的......
这就好比你在路上偶遇了个招人喜欢的五六岁小姑娘,哥哥哥哥叫的嘴甜,结果一番相处下来得知她其实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一样会生出恻隐之心。
差不多类似这种感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李乘风重复青辞刚刚的话。
脑海中却回想到自己刚刚出城门,看见绿荫下的小姑娘拿着树枝笨拙写字的样子,李乘风三个字是真的好看,她问自己“好不好看”的时候,眼里也是真的有光的。
李乘风抿嘴,他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于是叹道:“我不能学太上之忘情。”
“你这么快就有了答案?”青辞在识海中道。
“不算是答案。”李乘风大跨步向前走去,“如你所说,我想再亲眼多看看她们。”
乌篷船上没有撑船的艄公,里边空间也不大,三个人坐在暗室,略微显得有一些挤。
晴儿先走一步,与朱幼仪撕了好久的逼......但是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撕的过朱幼仪,被反手按在膝盖上拍了许久的屁股,泪眼汪汪。
见到李乘风姗姗来迟,晴儿委屈屈的撅着嘴道:“公子你怎么才来啊。”
又摸了摸自己屁股,道:“我屁股都被这个凶女人拍红了。”
“去去去,公子一来你就装可怜,还不快点去撑船。”朱幼仪瞪了她一眼,收回了眼底凶光,重新恬静淡雅。
晴儿脱了束缚,没有听朱幼仪的去撑船,而是缩在李乘风的身后,朝着朱幼仪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朱幼仪气的胸疼。
这一幕无论是见了几次,李乘风都觉得有趣,她们真的像是不同的两个人......李乘风伸手在晴儿眉间一点,“别气你家小姐了,小心等...等我走后,她又把你按在腿上打屁股。”
晴儿马上不敢胡闹了,弱弱看了眼朱幼仪,挠了挠头“诶嘿嘿”的讪笑几声。
朱幼仪却听的一愣:“李公子你......”
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怎么了?”李乘风把青辞安置好。
“总感觉......你对我们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好多。”
朱幼仪试图从李乘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可惜没看出什么来:“你之前再怎么对晴儿没有戒心,也是不会做这等亲密动作的。”
晴儿这才反应过来,侧过头也愣愣看着李乘风。
李乘风没去回这话,忽的一股香气钻入鼻腔,他忍不住嗅了嗅鼻子,道:“好香的味道,你还在船上煮了东西?”
“不过是用湖里打上来的鱼,熬了一锅鱼汤罢了。”朱幼仪收了目光,用一旁的清水净了净手,“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好了。”
“所以你是蹲着点邀我上船的?”李乘风静静看着她为自己准备餐具的模样,与晴儿的灵性当真不同,朱幼仪恬静、优雅、淑真,压根不像蜘蛛精,像是仙人。
但仙人怎么可能一脸认真地给凡人熬煮鱼汤,准备饭食?不太真实。
可说一只蜘蛛精给凡人特意做着饭菜......这似乎更加不真实?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对晴儿来说是如此,对朱幼仪而言...是否也是如此?
傍晚的夕阳映着云湖,湖面金光灿灿,乌篷船上炊烟袅袅,一只蜘蛛精正在伺候一个凡人......朱幼仪拿了个干净的汤碗,正一勺一勺地将刚刚熬好的鱼汤盛上。
浓白的鱼汤上点缀几点绿色小葱段,鲜香扑鼻,朱幼仪把碗放在李乘风面前的小桌上,又递来汤勺筷子,“公子尝尝?”
语气中还带着点期待?
李乘风没有推辞,舀了一勺鱼汤,也不吹吹热气,直接一口喝下,鱼汤滋味浓郁,带着鲜香气,还有微微点辣,入口醇厚,喝起来很舒服。
李乘风喝了一口,停下手中动作,好奇道:“明明你才开智两个月,怎么就先学会熬鱼汤了?”
“李公子想听真话假话?”
“我想听坦诚的话。”
晴儿是憋不住嘴的,她刚刚想说什么,却见朱幼仪手中弹出蛛丝,又把她嘴给堵上了。
朱幼仪浑然像个没事人,自然从李乘风面前的桌上拿起小碗,用着他刚刚喝过汤的勺子再舀了一勺白汤,放在嘴边轻轻吹气,边道:“坦诚的话就是,我是真心在勾引公子的,这才学了许多本该用不上的东西,只求一夕欢好,活我性命。”
吹散了些许热气,朱幼仪稍稍前倾身子,把勺子送到李乘风的嘴边,满心期待道:“公子再尝尝?”
“撕拉”一声,晴儿终于解了嘴巴上的蛛丝,抱着膝盖嘟嘴道:“得寸进尺的骚狐狸精!”
朱幼仪瞪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最后都瞪得眼睛发干,差点流下眼泪。
最后还是李乘风看不下去,“咚咚”给了每人一下,从朱幼仪手上拿回勺子,自己喝了汤。
晴儿顿时露出得胜的乐呵表情,朱幼仪捂着额头,幽怨瞧着李乘风:“公子还是偏心。”
李乘风被看的受不了了:“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这样服侍。”
“你又骗人。”
朱幼仪不上当:“如果刚刚换成顾瑾瑶,你肯定欢喜的就喝下去了,说不定心一动,还会一把将她搂住,亲上好久才罢休。”
李乘风张嘴无言:“......”
李乘风被她回怼的哑口无言。
不是因为朱幼仪瞎说,李乘风自己都觉得这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所以一点反驳不了......他嘴张了好一会儿,老脸一红道:“瑾瑶不一样,那是我媳妇。”
说的自己都没啥底气。
朱幼仪白了他一眼,“你与顾瑾瑶别说没过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可以是你媳妇,那我自然也行......公子若是愿意,我可以比顾瑾瑶做的更多,只为你一人。哪怕是我不会、不懂的事,公子如果愿意教,我也可以学的。”
朱幼仪身上本就有那种很仙灵的淡雅气质,若是不开口,只是远观......一如之前亭子中素手沏茶的朱幼仪,那她就是最遥远、最不可亵渎的一朵荷花。
此时她娇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嘴里又说着这些“只为你一人”的虎狼的话,搭配她先前带给李乘风的印象......仙子恶堕,这点谈不上,但这种强烈的反差,是很能激发起人的欲望的。
李乘风确信,朱幼仪是真的很认真的在勾引他犯罪。
可偏偏李乘风就不吃这种。
他可以被顾瑾瑶的笨拙引发心火,但面对最纯粹的“欲”的时候,心下反倒清明一片了。
朱幼仪见到李乘风眼神清澈,微微后仰着不再看自己,只是默默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把鱼汤喝完,她哀声叹了口气,又给他再盛了碗汤:“公子越是如此,我越是心仪。”
“小姐。”晴儿撑着下巴道:“你是蜘蛛精,不是兰梅竹菊成精,不适合这个调调。”
“要你多嘴!”朱幼仪狠狠戳着晴儿脸颊,“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乌篷船无人撑船,却自然顺水流着,水声悠扬,湖光粼粼,朱幼仪与晴儿在略显拥挤的蓬内胡闹着......李乘风不讨厌这种感觉,光是看着听着,欣赏湖中自然,妖精嬉笑,心里面的纠结郁闷也散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