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道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回去,要不是不方便说话,这会早都骂起来了:这俩傻子,就算看不出玉的成色,总不能连里头的血纹都认不出来吧?
哦,陆闲什么都不懂,伍征也没接触过,好像还真不知道。
不过寺正连自己的心头血都放了,不是给陆闲防身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修行到精血多得用不完随手乱洒吧?
念及此,林承道又多看了陆闲几眼。
虽然不知道之前少卿居所为什么耽误了那么久,寺正又为什么连心头血都舍得放,但这小子身上定然有哪里不好了。
相识短短几日,但毕竟是日后的同僚和搭档,要是真让他有个万一,自己吃挂落不说,沾上这种因果也不利自己修行,日后也该照拂一二。
反正只是帮帮手,又不会拿命去填,这不得趁着他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多照看?看寺正这样,说不定将来还有他陆闲照顾自己的时候呢。
林承道越想越觉得有理,干脆伸手拍了拍陆闲的肩膀以示鼓励,引得陆闲一脸感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陆闲看到这玉佩的第一眼就莫名心安,佩戴上身后更是有种宿醉后喝到第一杯热茶的舒适。
陆闲试着动了动身体,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上五层楼!
杨战丢出盒子就像丢出一个大包袱,甩开衣摆往床上一坐,搞得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似的。指挥两个老狐包好床头的孩子,杨战在婴孩的渐弱的啼哭声中问到:
“辽州来的?”
“是,是,小老吴胡,内人柳吱吱,一家十五口都在辽州,已历七代。”
“可曾知道规矩?”
两只狐狸听得一愣,吴胡随即赔着笑脸从怀中取出一个大银锭,恭敬递上:
“多谢上差救治小女,这点……”
杨战本意是想让两只违规入城的老狐狸安分一点,别在长安搞出什么乱子,不成想居然被误会成索要贿赂。他身体陡然前倾,语气严厉起来:
“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吴胡大惊,和柳吱吱对视一眼,都以为是孝敬少了,连忙在身上寻摸起别的东西,也被杨战制止了。
“伍行风!”
原本还在一旁关心陆闲状况的伍征听见上司这口气,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松开陆闲,作个大揖请杨战示下。
“你伍行风好大的规矩,靖违寺几时开了这个头?”
吴胡在一旁听了才知道是自己坏了事,膝行上前连连哀求:
“上差,这实在不干小郎君的事,我二人此前从未谋面,都是小老一心挂念女儿,急匆匆一路赶来,误会了上差的意思。这都是小老的错,小老给您赔不是了。”
柳吱吱也在旁连连叩首,乞求杨战快些揭过这篇。
说真的,这小郎君如何她并不关心,但自己女儿还在长安拖家带口的,怎么敢得罪这些专管妖鬼的官差。她也只能怪自己家中贫苦,不然献上的若是宝物而非什么银锭,这官爷哪里还会斥责?
谁知杨战听了吴胡的解释还是不依不饶,一对凤眼死死盯着老狐狸,认真问道:
“那就是辽州的规矩了?”
“你可曾见过王从周?”
这是谁?吴胡心里纳闷,连忙摇头否认,这才让杨战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其余人听到这里也有了数。像陆闲这种初来乍到的只是以为杨战气不过有人收受贿赂,伍征却是明白这些普通妖物贫苦的,也更清楚民生,当下替无辜躺枪的王司直解释:
“只怕是僧侣道士或权贵门客。”
“哼。”
杨战闻言冷笑一声,斜过眼不再看吴胡和柳吱吱,只让伍征跟他们说说靖违寺的规矩。
伍征清清嗓子,背起熟得不能再熟的词:
“靖违寺司天下妖鬼事,严禁邪祟害人性命。然人乃万物之灵,宜尽照管天下之责。如诸妖受人磋磨,亦得上诉。尔等若有不平,尽可今日一并说来。“
像吴胡这种小妖,平日讨生活已经艰难,遇到人多半礼遇,对一些看穿它们身份的奇人都是消财免灾的。今天见了长安的官差,又是靖违寺这种能人异士皆知的官署,除非有天大的冤屈,平日那点小事哪敢拿到上差面前摆弄。当下只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生怕惹上什么事。
陆闲是看到狐母眼中怨恨的,但见它们这样,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打算私下里问问伍征,别当着杨战的面给它们难堪。
但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问,杨战可不管这些,直接转向柳吱吱:
“你女儿产子一度濒死,我知道你心里怨恨,但这孩子没有一丝妖气,也算你家的造化,便是有怨也不许伤这家人性命,你当晓得。”
柳吱吱听到前面还有些焦急,几欲张口辩解,但听完了杨战的话也只有低头称是的份。
这下倒是陆闲讶异了起来,疑惑地看向伍征,对方只是轻轻摇头,小声说等下跟他解释。
杨战看到下属的小动作颇为不耐,正要说话,就听到床上一阵窸窣声。
众人同时看去,原来是吴二娘悠悠转醒,两只耳朵一抖,迷迷糊糊见到床下的爹娘,轻声唤了起来: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话说完了她也清醒了,想起之前自己好像生了个孩子,一摸腹部果然空了下去,惊得从床上跃起,用爪子比划起来:
“娘,我孩子呢?”
狼王妖气滋养不假,不然二娘也不会一转醒就有力气跳起来。但女子生产本就是大劫难,她先前又大伤元气,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自己之前看到一个那么大的孩子,现在居然不见了!
“我的儿!”
见女儿刚醒就这么活蹦乱跳的,柳吱吱之前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腔子里,心中的不满和隐忧此刻都化做母亲的柔情,噙着泪爬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她怀中,像小时候那样顺着二娘的脑壳,柔声道:
“孩子就在这呢,你刚生产完,快点躺着别乱动。”
“好嘞!”
二娘眯眼窝在娘亲怀里,一眼就看到狐母之前要取妖丹时留下的伤口,心疼地摸了上去。“娘,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的,娘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
二娘听了从大尾巴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仔细地给母亲涂上药膏,“这是我几年前刚来长安,城门口官差给的伤药,可好用啦。”言语间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二娘惊喜地抬头看去,就见伍征环着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伍大哥,你也来啦?”二娘打招呼,尾巴在床上晃得砰砰响,龇牙笑得开心。
见小狐狸这么活泼,几人都打心底里高兴,陆闲更是乐得人都精神了,这才觉得自己先前没白折腾。杨战因为带着面甲,看不出神色,只从腰间的绛紫绸袋中取出一颗药,在手里掂了掂,手腕一翻投到狐狸母女身边,倏地化做白雾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