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这种日子是很好,嘿嘿,我就怕标长口袋中的银钱不够使。哈哈哈,那些猴崽子今天就喝了两坛酒,长此以往可不是个事。”老周带着笑脸变魔术般从衣袋掏出一把花生递给薛潇湘。
薛潇湘笑而不语,捻开一颗花生,丢进嘴中,转而唠起了家常。
“老周,你参军多少年了。”
火夫老周没急着回答,屁股倚靠在城墙上,盯着一旁噼里啪啦的火炉,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澈。
“老头子我已经参军三十七年了。盘算着得把最后的生命留在这里。”
“您一直都是火头军吗?没上阵杀过北羌蛮子?”
“额,哈哈。这个想罢瞒不住你,我一开始从军就是骑军,说句不脸红的话,也曾戎马半生,快意恩仇。可惜最后落下满身的暗伤和残破的左腿。骑不了马,使不得重力,就给大伙做做饭,也不算离开沙场。”
“这么长的军龄,按理说最差也得混成将军才对。”薛潇湘不解。
“嗯,这个嘛~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想不明白,后来年龄大了,才想通一些。战场上只知道单枪匹马的厮杀,就算是能一人战一城又如何?”
“不会说些体面又悦耳的官话,跟上级不投脾气。升迁如爬坡,降职则是一撸到底。唉,无所谓了。”
“世道就是这样,您看自己同期的袍泽一个又一个升官发财也不眼红?”
“袍泽。”
“没有了,跟我同期的袍泽都死净了。前些年仗打的太凶,我也是被人从摞起的尸体中翻出来的。那些人战死的时候,年龄最大的不过三十岁。”
乐观的老周尘封在心底里的记忆再次涌现,眼眶也跟着酸楚。
薛潇湘怔了怔身子,表情肃穆将大半壶烈酒撒向滚滚黄沙。
“愿地下的忠义亡魂得到安息,江山自有后人守卫、父老家眷也不会受到战火侵扰~”
薛潇湘在心中默默念叨,话语调转准备聊点别的。
“那您这漂泊半生就没想着娶个老婆?”
老周的回答石破天惊:“嘿嘿,娶了!”
“孩子今年已经十八九岁了,幸好一点没随我,长得漂亮像她娘。跟我这个大老粗不一样。那孩子读书很争气,不喜欢舞刀弄棒,听她娘说想以后身居庙堂,立志为苍生安身立命。”
“他常念叨的先贤言语,我是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什么呜呼哀哉。”
“只要后半生不用在刀尖上舔血谋生,就很好了。他娘总爱说一句话,什么时候家家户户都传出郎朗读书声,这个世道就太平了~”
薛潇湘没想到光棍形象的老周早就成家立室,表情变得唐突尴尬。
“额,那我得叫你周大叔了吧!”
“害,战场上从来都是兄弟相称。标长,我这一辈子阅人无数,你身上的秘密怕是比我这老棺材瓤子也不少。人人都有苦衷,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但真有一天犯了难,别忘了找兄弟们帮忙。”
跛脚老周撂下一句话,自己歪歪斜斜的挪下城楼。留下薛潇湘呆立原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不知道是苦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