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梦魇难醒(2 / 2)红颜逆青史首页

这个时节气候已经转凉,尤其还在早上,水塘里的水有种刺骨的冰冻感,冻的我不停地哆嗦。但我没有停下,我恨自己,恨这具躯体,为什么这么无能,你为什么不反抗,如果坚持不接受,他又怎么会得手?

我在水里继续往前走着,可惜,这只是野外的的一个小水洼而已,水最深的地方,也不到我的胸口,下面的淤泥中也没有暗坑,我根本不可能发生危险。我突然觉得无比失望,我不能主动寻死,但突发的意外谁也不能控制,如果那样死了,既不是故意逃避责任,也能够得到解脱。

我猛地蹲下去,把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当我的头也陷入水面之下后,我本能地吐着气泡,觉得气息越来越弱。我想,就这样吧,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阴差阳错最终还是要以凄惨结束。自古红颜多薄命,即使在民国,我都不敢奢望自己会有多好的命运,何况是在这乱世。

突然,我眼前出现了阎应元的脸,陈明遇的脸,许许多多我不认识的人的脸。我没有害怕,反而觉得高兴,因为我知道他们都已经死了,我现在看到了他们,莫不是在黄泉路上与他们相遇了?

不对,怎么陈士英的脸也出现了,他如果也死了,那我不是被骗了?更不对了,父亲怎么也出现了,他绝不会……我正无比惊恐的时候,顾唯正也来凑热闹了,他盯着我,不停地喊,“醒醒,醒醒,你快醒醒啊。”

真是个讨厌的人,从来都不解风情,你就不能假装讨好一下我吗?我厌恶地伸出手,想把顾唯正的脸推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用力地想抽回来,结果掀起一堆水花落在我脸上……等等,我不是在水下吗,水花怎么可能在水里出现,还这么清晰地落在我的脸上呢?

我用力地挤了挤眼睛,看到顾唯正在看着我笑,但是我的头好象已在水面之上……没错,是顾唯正托着我的腰,让我从水里浮上来了,我也不是在做梦,我的手腕仍被他紧紧抓着,我刚才确实是想推开他的。

“你醒了,你总算是醒了。”顾唯正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顾唯正怎么会来呢?我挣扎着四下看着,这是我刚才走进的水塘啊,仍在清军的大营中,而岸上聚集着许多清兵,都在惊讶地看着我们。我终于明白过来,他不是顾唯正,他是托博!他一定是发现我失踪了,一路找到了这里,然后跳进水里,把我从水里托出来,打断了我的美梦。

这个恶魔,为什么我到什么地方都摆脱不了你,我都要死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把我从水里拉出来?我挣扎着差点儿又落回水里,托博急忙把我抱了起来,我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一直这样被他抱着。

托博在水里走着,很快走到了岸边,有清兵似乎想帮他的忙,因为他抱着我想从水塘里直接上岸有些困难。但托博根本不允许其它人触碰我,愤怒地骂着,“一群废物!还不快滚,我真该用你们把这个坑填上。”

清兵吓的四散走开,托博先把我放在岸上,迅速爬上岸,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抱了起来。托博抱着我大步走着,语气非常轻柔地说着,“你若想洗澡,我让人给你准备木盆热水,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多危险啊。”

托博,你不要假惺惺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洗澡。我在心里说着,却不想出声,不想和他说话,我挣扎着,想挣脱开,以示我的抗议。

“别动,你都被冻僵了,还是让我抱你回去吧。”托博仍然温柔地说着,“我知道,你在恨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么多酒,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们满人其实不野蛮,就是一喝酒容易犯混。”说着,托博竟然傻傻地笑了。

我真的觉得要被感动了,如果他不是托博,他不是玷污我的那个禽兽。但我不会上当,他这明显是在使诈,软硬兼施,但休想能打动我。

我见挣扎不开,就放弃了,他不嫌累就抱着吧,也省得我走路了。但我闭着眼睛,不理睬他,更不和他说话。

托博把我抱回了大帐,放到塌上,拿起一张毯子把我包起来,“快包着,别受凉,我马上让人给你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衣服。”

我不需要托博的照顾,但我发现毯子还是需要的,我的衣服早就破烂遮不住身体,又被水浸湿了,我有种赤身裸体的感觉,虽然我已经被托博玷污,但也不能让他看不起我,我仍要维护我的尊严。我用毯子把自己全部包起来,仅留着头在外面,蜷缩着坐在塌上,脑子里却空空的一片。

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抓狂,无措,都是心理的本能反应,要我现在做出一个理性的决定,又谈何容易呢?我刚刚经历的可是女人一生中最最难以接受的屈辱。但事情已然发生,我必须去面对,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便想到了,我的命不是一个人的,陈士英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托博不杀他,如果我死了,托博还会再遵守承诺吗?

托博回来了,拿了很厚的一摞衣服回来,但看起来没有一件是女人的,他竟然有些尴尬,“现在只有这些,你先凑和着穿吧,等进了城我再帮你找合适的。”

我表情沉默,一言不发。

托博把衣服放在我的旁边,“大木盆也一时没有,一会他们会送小的进来,还有热水凉水,你也先将就着清洗一下吧……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我发现想始终都不理睬托博并不容易,他刚才的话对我似乎很重要,我觉得他说的不会有下次,不是因为没有女人的衣服,也不是没有大木盆。

果然在我紧紧盯着托博的时候,他又说:“以后我尊重你,绝不勉强你做任何事,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尊重我。”

确实和我判断的一样,托博在向我道歉,不管是真是假,他能说出这些话,至少表明我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我曾劝陈士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我也要这样劝自己,如果接下来托博不再侵犯我,我能按着自己的心思活着,那我似乎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

“你能做到吗?”我冷冷地反问。

托博看到我说话了,有些激动,“当然能,我是真的想对你好,不然我用得着这样费心思吗?所以我不会骗你,骗你也没有意义。”

“为什么非是我?”

托博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你们汉人女子无论容貌还是谈吐都强于我们满人女子,尤其你们很多还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我们这些常年征战,始终与血光相伴的满人更有吸引力。所以自入关以来,我一直都在物色,在你之前,也遇见过几个,但都不是很满意,因为我和其它人不太一样,我是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想找个能跟随我一生的。直到遇见你,听你说话,看你的举止,我就知你绝非常人,正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我能说什么呢,古语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俗说也常说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太出色了吗?我不想自恋,但我毕竟来自三百年后的民国,是受过文化、礼仪等等多方面教育的新女性,与三百年前这些很少读书识字的女人相比,显然会有一些明显的不同,而这些不同,在别人眼里也许就是优点,而我竟然被这些优点所害,荒唐吗?滑稽吗?

我只能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不是上天在和我开玩笑,那这样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现在我没有死,陈士英也没有死,江阴数十万人只活下五十三人,就有我们两个,这一定不是偶然,更不是我们的运气好,我们还能再倒霉吗?

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在没有发现上天有明确的指示前。

很快有人送来了木盆,提进了几桶水,有热有冷。托博离开了帐房,我听到他在外面让人把篷布都封好,不要漏一丝缝隙,然后让人都滚的远远的,他自己应该是站在外面。这时,我相信他不是要偷看,而是在为我守护。

我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已没什么好羞涩的,我调好水,把身上的污迹洗净,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水中映出了我的脸,那么消瘦,这几个月所遭受的磨难,已远远超过过去二十一年的总和。

我收拾妥当之后,托博告诉我,我们马上就要入城了,城里已收拾好了一些地方,他授命要带人进去驻守,不管怎样,比这野外的条件要好。这样的消息,我知道了就好,根本参与不了意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托博去哪儿,我也必须要去哪儿了。

不管托博是真心也好,装出来的也好,从他向我做了保证之后,他确实没有再侵犯我,也没有在我面前动粗,来见我时都是嘘寒问暖。我又住回了明伦堂的厢房,这是我建议的,托博去了之后,发现这里确实如我所言,在城里算是不错的地方,便让人把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当作了他的府宅。他问我想住哪儿,我指了指我原来住的厢房,他便住进明伦堂里,那里也正适合他办公务。

景色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躺在我原来的床上,我总禁不住想起隔壁,想起陈士英住在里面的情形,而现在,那里被托博安排为厨房,每天专门有人来给他和我做饭,他甚至对我说我可以直接命令伙夫,想吃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我也便借这个理由,经常走进房里看看,希望能找回点儿过去的感觉,慰藉自己心头的创伤。但这都是无用的,只是自欺欺人,我常常在夜里被惊醒,浑身是汗,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身上,始终无法相信什么也没发生。因为我明明感受到一个庞然大物压在我身上,把我的肌肤一寸寸撕裂,即使在我醒后,这种疼痛感仍是那么强烈,可身边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些时日,我仍没发现上天给我的任何提示。我疑惑起来,也变的焦虑不安,难道我要这样陪着托博,一直到老至死?

托博对我始终毕恭毕敬,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下“得寸进尺”,便对他说我想去庙宇里见见陈士英。托博自然是表情不悦,我又说我要知道你是否真的说话算数,我若不时常亲眼见见他,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偷偷把他杀了?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托博没有办法再反驳,只好说:“我陪你去。”

我说:“我想那里没有人会希望见到你,你的手上血债累累,就行行好,不要再去弄脏佛门圣地了。”

托博一脸尴尬,还是说:“那我派人护送你去。”

这个我不能拒绝,托博也会担心我是不是要借机逃跑,果然他又补充说:“我对你已经真心真意,希望你也能这样对我,为了答应你的条件,我已经违背了军令,所以你不要让我无法收场。那个人的命在你的手里,也在我的手里,你如果不想再亲手杀了他,就一定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

这是在警告我还是威胁我?但他这样一说,我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有再好的机会,我也不能逃了。我逃了,陈士英就一定会死。

那陈士英呢,他就在那儿安心地当起了和尚吗?我相信他可能极度悲伤已经心死,但我觉得他不可能真的六根清净变成真和尚,而且清兵不会一直包围着寺院,他若是想逃走应该比我更有机会。我甚至曾想,也许他已经逃走了吧?

但现在,我不再有这种想法了,因为我相信托博一定也和陈士英说过同样的话,我的命也在他的手里,如果他不想我有事,就不要想着逃走。陈士英敢赌吗?他一定不敢拿我的安危来赌。

托博其实用我们两个的命互相牵制,同时成功控制住了我们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