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挞嘿嘿一笑,一旁的向骁默然不语,但他本人太过出挑,唐邓二人有些摸不准这人的来头,瞧他站在斛律挞身侧不卑不亢,气度沉稳雍容,暗中猜测起了他的身份。
斛律挞见状,介绍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叶护的...”
话还没说完,向骁接过了话头:“朋友,在下一介江湖草莽,是叶护的朋友。”
众人皆是一愣,这话说的可真奇怪,什么样的江湖草莽能认识乌丸的叶护?
斛律挞的嘴角抽了抽,只好顺着向骁的话解释着:“陵王殿下这次要成事,少不了他的帮忙。”
唐邓二人琢磨出点意思,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人的身份。
粗布短打的汉子孤身一人在茅寮外守着,内里四个大人物在里面商议着要事。
许久过后,唐邓二人从茅寮里出来,朝二人虚虚抬了抬手,面色有些沉:“今日商议之事,我二人还需回去禀明我家王爷,告辞。”
斛律挞目送二人走后,朝地上呸了一口:“狡猾的中原人,总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好处尽让他们占完了。”
一旁的向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饮边说:“你在中原待了些时日,中原的俚语学得还挺快。”
斛律挞一愣,没反应过来向骁刚刚是在打趣自己?
一贯冷脸冷眼的人今日居然...真是破了天荒。
诶不对。
斛律挞心下不爽:自己怎么又说了一句中原人的俚语,真是烦得很。
他坐到向骁跟前,带了些恭敬,斟酌着用词问道:“惊风十二堂那边,你安排好了吗?到底有没有同穆铁和贺岩摊牌?他们对王庭到底有没有臣服之心?”
向骁抿了一口茶,回答的四平八稳:“没有。”
斛律挞愣住:“什么没有?是没有摊牌,还是他们没有臣服之心?”
向骁平静的对上斛律挞的双眼:“都没有。”
斛律挞气急败坏,站起身,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铁弗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挑衅我的底线!不要以为你姓铁弗,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我一封罪状告回王庭,叶护大人也护不住你!”
话音刚落,向骁将杯中的茶水尽数泼向斛律挞的面门,水淋淋的一片,气得斛律挞额角青筋跳动。
他指着向骁怒不可遏:“你...”
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向骁钳住手腕,一阵发力,抵着他撞向了茅寮的木桩,力道之大,震得茅寮晃了晃。
“我说过,不要逼我做事!你要我去试探穆铁和贺岩对王庭有没有臣服之心,你个蠢货,是嫌我的命太长了吗?”
“他二人武功高强,统领西北第一大匪帮,王庭觊觎他们已久,这么多年了你们的人来来回回试探过这么多次,可有成功过?当然要是成功了,你们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王庭想要控制西北这一片的江湖势力,不能操之过急,这是长期的事情,你们总是想一步见效,都是些蠢材!目光短视!”
斛律挞不甘心,朝他吼:“可王庭已经发了话,如果拉拢不了,就毁了他们,怎么?你在那里待得生出了感情,舍不得了吗?”
“铁弗骁!不要忘了你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
“你是草原人!你以为你在中原生活了这么些年,说汉话,吃汉食,他们就真的会拿你当汉人看?蠢的那个人是你!”
这话说的向骁僵住,钳住斛律挞的劲松了些许,斛律挞趁机一把推开他,骂骂咧咧:“王庭和叶护已没有多少耐心了!既然你做不了决断,那王庭替你来做,只是铁弗骁,你该想想,你究竟应该站谁那边?!”
“汉不汉,胡不胡,懦夫!呸!”
斛律挞朝他脚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待斛律挞走远,只剩下向骁一人,天光暮蓝一片,有隐约的曦光从天尽头挣扎出来,又是一夜过去了。
向骁脑子里乱的很,斛律挞的话没错,自己一直龟缩不前,瞻前顾后,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可以前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另一重身份。
回惊风十二堂的路上飘起了小雨。
西北的雨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稀稀拉拉浇在人头上,凉丝丝的,倒是清醒了不少。
不远处的农田已有劳作的农人起了大早在耕作,向骁骑着马溜溜达达的路过,田埂边上的农户正叙着闲话。
“今年雨水来得早,也来的足,想来今年收成不会差。”
“这可难说得很,北边的胡人说打就打过来了,就怕粮食给糟蹋了,人也得跟着遭殃。”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干活一边闲聊,全然没注意到旁边路过的年轻人冷冷的脸色。
在中原人固有的认知里,北方的乌丸人就是只会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的异族,这种深入骨髓的认知刻在每个中原汉人的内心深处。
向骁仰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
他自嘲一笑,斛律挞说得没错,就算自己说汉话、吃汉食,骨子里始终是被汉人所不容的异族,没有人会认可自己、同情自己。
他长叹出声,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惊风十二堂的总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