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韬韬想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说陵王是你们王庭尊贵的客人,他做了什么?才让你们王庭这般愿意为他卖命?不惜出动雀儿司的人手?”
赤勒延沉默不语,眼睛虚搭着,贺韬韬没有多少耐心,举着薄刃利落地在他胸口划出一条皮肉外翻的血口子,寒声质问:“说。”
赤勒延有了点反应,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慢慢说着:“他...他给王庭很多中原才有的东西,军械、布匹和粮食,也从我们这里获得了很多财宝...陵王的生意很大,遍布整个西域,我们要打仗,要银子、要粮食,边境已经掠夺不了多少财富了,半年前王庭正式答应了和陵王的合作,我们各取所需,出于诚意还帮忙卖了陵王一个人情。”
半年前?
贺韬韬耳朵一动,似乎已经掀开了家仇下隐藏的秘闻一角,她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乌丸人好端端的会突然出现在西北腹地,朝惊风十二堂挥起屠刀,一个江湖帮派而已,怎么会值得乌丸军队出动?
如今这个背后隐藏的阴谋终于要被揭开,她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暗哑,克制着心中滔天的恨意。
她问:“半年前,你们做了什么?”
那人神情渐渐萎靡,贺韬韬又塞了一颗药丸在他嘴里,强吊着他的一口气。
“多年来,王庭一直有心想在中原腹地扶持一些属于我们的江湖势力,有好些帮派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然而横亘在王庭和中原腹地的有一个叫惊风十二堂的匪帮,一直不愿意归降我们,我们前后派了许多人去劝降,甚至还从他们内部分化挑起内乱,都没有用,既然不为王庭所用,那留着也是个祸害,正好你们朝廷的陵王与王庭达成了合作,我们卖给陵王的一个人情就是帮他灭了那个匪帮,当然了,那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情,陵王不开口,铁弗部的铁骑也不会轻易踏入西北地界,铁弗阙罗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疯子,他想从那个匪帮身上打开一条口子,深入西北腹地,可惜啊你们中原人还是有点警觉的,居然派了凉州卫来阻击,不然...不然我们早就踏平西北地界了。”
这事情在当初的乌丸境内传开了,乌丸人惋惜的很,差一点就能悄无声息的踏平西北了,包括这人在内,再次回忆起来,眼神里都带着侵略的狂热和没能成功的不甘心。
贺韬韬手上的刀刃慢慢垂了下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困扰她许久的真相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她终于知道了惊风十二堂被灭的真正原因,原来爹和师父坚持了那么久的大义,却因为上位者的卖国走私彻底沦为西北风沙里的一坯黄土。
她将过往发生的所有事全部串联起来,整个事件全部清晰起来。
“你刚刚说带领乌丸铁骑灭了西北匪帮的那个人叫什么?铁弗阙罗?他是什么人?”
“铁弗阙罗啊,他是铁弗部的大叶护,都说他是王庭的战神,可若是没有我们每次把情报刺探出来,他靠什么打胜仗?”
贺韬韬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铁弗阙罗,铁弗阙罗...”
她蓦得转身,面向墙壁静静站了好一会儿,从蔺止叙的目光看过去,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那是无声的呐喊,昏黄的烛光落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孤零零的影子。
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小兽也会有无助的时候。
蔺止叙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面,圈她入一片与世隔绝的阴影,声音淡淡的:“天黑了,你可以肆意哭泣,没有人看见。”
贺韬韬再也没有忍住,用蔺止叙的衣袖掩面,发出小声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好半天过后,声音慢慢静了,抽动的双肩也慢慢平缓。
蔺止叙极力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在等,等有一天她主动靠近他,和他紧紧相拥,没有尖刺,只有相互依偎。
末了,贺韬韬恢复如常,蔺止叙捡起地上的刀,将刀柄递给她:“你若是还有恨意,可以杀了他们。”
贺韬韬的眼眶有些微红,湿漉漉的,她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刺客,眸光仍有恨:“将死之人,动手不过是脏了我一身新衣,你留着自个儿处理吧。”
说罢转身离开。
外面风雪变大,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贺韬韬没有停留一瞬,冒着雪出了暮晓居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龙溪和追风都有些诧异,看这位姑娘面容冷漠,暗自猜测该不会又和主子大打出手了吧。
蔺止叙站在廊下没有动,开口吩咐龙溪:“去套车,送贺姑娘回家。”
龙溪追风瞧着二人面色都有些不善,不敢多言,忙去套了车。
追风过来,瞥了一眼地下室的室门还开着,问:“主子,里面那三个刺客该怎么处置?”
“老方法处置了,扰人清梦的东西就别留在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