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少年郎宽袖吹得扬起。
两人无声对望谁也没有说话,片刻,卫瑾瑜收回视线与司吏一道走开了。
谢琅跪了一整夜,一直到五更将尽,双膝几要失去知觉时曹德海方从御帐里出来道:“世子快别跪着了陛下让您起来,先回帐休息去。”
谢琅维持恭谨姿态:“陛下慈心,唯慎心领,这是唯慎该受的。”
“唉,世子这话言重了。”
“陛下说了昨日之事贼子蓄谋已久防不胜防无论是世子的忠心还是谢氏的忠心,陛下都从未怀疑过。只是那么多文武官员随行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也得做做样子,还望世子能体谅陛下一片苦心。”
谢琅默了默道:“关于袁氏与刺客的事我有些想法想当面向陛下呈禀可否劳公公通传?”
曹德海:“世子要禀什么?”
谢琅道:“此事尚有很多疑点单凭悍匪一面之词,就认定与袁放有关未免有失草率。公公试想,袁放一个逃匿在外的逃犯,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有本事买通山匪犯下这等诛九族的大罪?那些山匪,平白无故又为何要替他卖命?”
“唯慎是担心,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让真凶逃之夭夭,反置陛下于危难。而且——”
谢琅顿了顿,竟朝曹德海拱了下手:“最紧要的是,唯慎想要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还望公公成全。”
曹德海忙笑着把人扶住:“世子可折煞老奴了,世子的心情,老奴岂能不理解。”
“只是,眼下陛下正在为袁氏那个二公子袁放大发雷霆,缉凶事宜,已全权交给锦衣卫负责。说句不好听的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袁放若真无辜,天下那么多人,山匪怎么就偏偏将他攀咬出来。招供的那名悍匪,还交出了袁放雇他们行凶的银票,正是出自滇南一家钱庄,天下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若那袁放真敢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别说他自己,整个袁家都要跟着受牵连,那袁老都督的侯爵,怕也要保不住了。家门不幸呐。”
“老奴知道,世子心善,但这等时候,还是莫要触陛下逆鳞了。”
谢琅心一沉,便知此事眼下是暂无转圜余地了,只能由曹德海扶着起身,先回了帐。
雍临在帐中焦灼等了一夜,已经心忧如焚,见谢琅回来,又惊又喜,忙问:“陛下饶过世子了?”
谢琅没理他,径直大步入内,将尚昏迷的袁放从麻袋了揪出来,丢到地上,让雍临弄醒。
袁放被连灌了好几碗迷药,脑子已经快坨成一堆浆糊,睁开眼,晕晕乎乎盯着谢琅,好一会儿,才认出人:“唯慎?”
趁着袁放激动挣扎跳起前,谢琅先一步把人按倒,逼问:“说实话,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袁放茫然:“什、什么?”
谢琅:“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一字虚言,我立刻将你丢出去剁了喂狗。”
袁放被他气势所摄,唯唯点头。
谢琅蹲下身单膝压着人:“第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何会想到逃来上京?”
“我不是与你讲了么!”
谢琅揪起袁放领口便往外拖,雍临变色,不明白世子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袁放脸被勒得酱红,不敢高声呼喊,又怕谢琅真翻脸不认人,只能举手小声告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谢琅停步。
袁放:“我负气从营里逃出来后,起初,的确没想过来上京,而是躲在一名母舅家中,后来,是我母舅府上一名幕僚与我建议,让我来上京告御状,直接找督查院鸣冤,揭露裴氏恶行,为那两千名枉死的将士洗刷冤屈,报仇雪恨,我才来了。”
“你躲在那儿的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我小舅素来疼我,怕我回府后,父亲会将我打死,严禁下人说出我藏在他府里的消息。”
说完,袁放不耐烦道:“唯慎,你总问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作甚。”
谢琅没理会,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那本账册,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袁放便道:“我不是都同你交代过了么,是我偷偷潜到裴氏大总管裴安客房里偷出来的。”
“裴安每回到西南,都会住在同一家客栈的丁字号房,我想着既要入上京告裴氏,需要有切实证据才行。那时裴安恰好入了滇南,我打听清楚消息后,便领着营里几个兄弟,趁夜潜入客栈,放迷药将他药倒,取到了账册。”
“那最初裴安手里有账册的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袁放愣了下,方道:“依旧是我母舅府中那名幕僚。”
谢琅心已沉了大半,逼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进上京,又是谁帮的忙,谁接应的你?”
袁放用力摇头:“唯慎,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上京的,无人帮忙,也无人接应。那名幕僚,的确提供了两个联络人,让我到上京后与他们联系,但我也留了个心眼,并未全然信任他,离开西南,便乔装改扮,专走山路小路,连客栈都不敢住,若不然,也不会砸折自己一条腿了。”
“此话当真?”
“当真!若有半句假话,我袁承恩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琅松手,默了默,道:“现在,你还觉得,你来上京,只是一时冲动么?”
袁放脸色发白,哆嗦着问:“唯慎,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