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看着小宫女离开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走投无路才入宫的她,哪有过这般充满朝气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心想,这次机会或许可以让一些人改变命运,但几乎不可能包括自己。她的履历并不清白,她的能力也没有多少,与她同样的人,在这后宫之中数不胜数。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夏竹以前幼时,曾经在女帝未曾发起的时候,曾经偷听过女帝和她贴身心腹的谈话,这一点很有可能早已被女帝发现。这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确实有可能能够落到她头上,但那渺茫的希望如同空中楼阁一样虚无飘渺。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去,就是去了,也该不抱指望。
随后,她迈步向殿前走去。
殿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众人都期盼着能得到女帝的青睐,至此跨越出生阶级,鲤鱼跃龙门。
夏竹在人群中默默观察着,心中却是悲凉一片。
机会往往是留给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但是世界上又有多少被埋没的天才呢?而且,这场选秀更像是一场政治作秀,而不是真心选拔人才。女帝在长安元年短短一年内就开设了四次女子科举,甚至连恩科也没少开。如果她真的需要人才,为何还要等到现在才从已经经过多次筛选的后宫中挑选这些“歪瓜裂枣”呢?
如今看来,这希望是杳如黄鹤了。可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着的,夏竹却还是没有离开。毕竟来都来了,多等一会儿也不算什么事儿。
听见不少人愁眉苦脸连声叫难,原本只打算旁观的夏竹也凑过去试了试,几乎是卡着最后时限才把自己最擅长的方向的题做出来。夏竹虽然在这后宫中剩下的宫女嬷嬷里算不上数一数二,却也是水平不弱的了。而她都这样,想必其他人也是难以过关的,也更加印证了先前只是作秀的猜想。
而正如夏竹所想,仅仅几道初选的试题,就难倒了几乎所有的人。
场面很快从热火朝天变成了愁云惨淡,不少宫女嬷嬷都被打击的眼睛里失去了高光。已经有不少心态比较脆弱的人觉得初试的题目都做不出来,肯定没指望了,偷偷溜走了。而剩下留着的人,看着也像硬呆着,虽然不认为自己能被选上了,但总想碰运气,认为自己有可能祖坟冒青烟。当然也有可能是认为留下来至少有机会,有可能自己是那个幸运儿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愈加变得沉闷的气氛中流逝。最终在昭示着这场选拔结束的大锣敲响之后,还留在殿中的,比起之前最开始,怕是削了小半人数。几位手握试题的女吏,看起来也是松了几口气,然后才收拾了选拔的用具,聚在了一起。
在几位女吏期盼的注视下,为首的女吏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取出了里头一张不大的纸条,看着看着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很多人心中拔凉拔凉,目光都开始变的绝望的时候,为首的女吏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样松开了自己的眉头,然后和周围几位女吏交头接耳了几句。其中几个女吏像是起了一点儿争执,最终还是为首的女吏摇了摇手上的锦囊,才让大家统一了意见。
大家的精神本来就紧绷到开始摆烂了,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儿的。可是对于夏竹而言不一样,别人也许没有注意到,夏竹却是敏锐的感受到了那几个女吏起争执的时候,目光频频瞟向人群,而那目光的落点,恰巧在她身上。
所以,为什么要看她?夏竹本能的倚靠了一下身后的柱子。那个锦囊里的字条,上面是不是写了和她有关的东西?看这样子估计是了。但是为什么她会值得被写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写她呢?
耳边窃窃私语人声如同蚊蝇,夏竹感觉自己心如乱麻,整理自己衣裙的手也不由得缩紧。
但是,不管原因如何,其实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吧。
“按照章程,女吏选拔名额有限,择优而入。虽然陛下批给了我们浮动名额,也是视现场情况而定。”为首的那位女吏清了清嗓子,“我们粗粗估算,如今殿约有千人有多,十择一而录过宽,百择一而录过严,遂拟定五十择一而录,初始名额二十人,上不超过三十人,下不超过十人。”
小小的喧哗开始逐渐弥漫开来,尽管并不是不满,但场面看上去似乎好像不那么可控了似的。几位今年才新上任的女吏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位女吏,得到了几句耳语才安下心来,走入人群之中解释选拔的细则。就是什么诸如真正的人才不能被埋没了,但鱼目混珠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硬要录取够名额也不可取之类的东西。
只是几句惯例的安抚,人群就像重新注入了什么能够让大家兴奋的东西一样变得鲜活了起来。悄悄想塞贿赂的,摆出笑脸讨好奉承的,抬起头来装清高的,假装自己还沉浸在题海的……这众生百态,主打的就是一个吸引女吏目光,让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
夏竹疲惫地看着这一切,题做出来的人也就算了,那些连初试的题都做不出来的人为什么还能够想到在这里作秀?她简直想抬头无语望天。但是想想那些故作清高出尘的娇柔作造,夏竹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颤,硬控了自己的脖子,认为大可不必。
女吏们只是例行公事的安抚,对于那些临时抱佛脚作秀的不做任何理睬,就连贿赂也不动声色的推了回去。控住了场子以后,四下是散开的女吏重新聚在了一起,隐隐拱卫着为首的那一位女吏。一个混入人群之后并没有怎么说话的女吏向为首的那一位女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为首的那一位女吏才开始清了清嗓子,大声的报起了入选名单。
随着真正的名单出来,祈求声音和欣喜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不少悲观者提前哀叹。毕竟做出了初选试题的也就那么十几个,其他被念出名儿的似乎都是资深的嬷嬷宫女,能够主管一宫事务的那种,少数几张年轻的脸孔,也是名字大家都熟人缘好的小宫女。
眼看名额去了一个又一个,很快就是让人心尖儿提紧的第二十个名额了。
“夏竹嬷嬷。”为首的女吏吐出了第二十位人选,然后紧接着还不等悲叹声爆发,迅速又说了第二十一个名字。趁着此间转折,一个女吏迅速窜了过来,把夏竹拉了上去。
直到和其他女吏候选人站在一起,夏竹都感觉心神恍惚,怎么就中选了呢?乍一看正常,可结合以前的番古怪,看起来还似乎那么像内定。这种像无根之水一样的机会,没有由来的让人心里发慌,像什么报复人就要先把人捧到云端然后再狠狠摔下来才会摔得更疼的戏码。
在一阵兵荒马乱后,女吏们拉了二十五个候选人,在某个负责这件事的九品的小女官面前溜了一圈。考察的小女官虽然对于这一批女吏的质量抱有怀疑,但是涵养还是不错的,倒是没有立刻开人,只是说一律化为适用女吏,好生考察几个月,做的好的可以转正,做的不好的哪来的回哪去。然后看着一片愁云惨淡又安抚了两句择优转正,只要还过得去,没有出什么大纰漏,都是能过的,她至少也会给二十个人转正,然后就打发了人。
夏竹心想着这事儿肯定还没过去,毕竟看似是自由散场,实则她背后有个女吏跟着。果然,夏竹转悠了两圈,晃到了柱子后头,一直跟着她的那一个女吏就探出头来了,是之前选拔的时候为首的那一个女吏。女吏很礼貌的对夏竹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她带回到了那个小女官面前。
“夏竹嬷嬷?哦,对了,现在应该称的是夏女吏。”小女官脸上的笑很勉强,“对于自己能入选,你很迷惑,对吗?但是实话实说,我也很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