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没有开灯的房间亮了起来,点点光晕照在呆坐堂屋的人身上,石河已经这么坐一晚上了,待门外互相道早安的声音响起,天正式亮了。
石河立刻抓起电话把电话拨出去:“老茂,是我石河,厂里的事你知道我就不多废话了,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见的楚娴,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石河问完,心里抽紧等待着。
老茂还没醒,石河的电话打得太早了,他蒙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见过,只听说过。”
“听赵辉说楚娴两个月前在你隔壁工地打工,你没见过她怎么听说的,搁哪儿听说的?”末了,她又赶紧补上解释,“我们也得找她,急着签字呢。”
老茂知道厂里遇到的事大,不好瞎说,老实答道:“我这边工地开挖的时候那边已经结束了,咱三线来西北的兄弟企业这些年在外面人多,只要说自己是零件厂的,兄弟厂出来的人都能搭上话,认识人多好办事,我走到哪儿都提一嘴。我来这边的时候,有人说他刚从对面完活的工地过来,原来给他们做饭的女人就是零件厂的,叫楚娴。我们打了个擦边,没真见着。”
“那你没去看看?”
“看什么?她又不是厂里人,人家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寡妇门前是非多,也就我媳妇儿嘴快,赵辉问起来她随口一说,要不我才不掺和。”老茂忽然话音一顿,慌忙道歉,“不是说你是非多,石厂长你别见怪啊。”
石河的眉头皱了起来,平常话不多的她却接了口:“我不是寡妇。”
“是是是,你当然不是,老姜会回家的,落叶归根,妻和子才是男人的根。”
“把告诉你楚娴消息的人电话给我,我自己找,不劳烦你了。”
老茂赶紧把电话号码给了石河,生怕厂长生气,安排安置费的时候卡他一道,待挂了电话,他才不服地嘟囔:“活寡妇就是寡妇,没男人要不是寡妇是什么?呸,石头女人,有点儿权就吆五喝六的,我要是姜耙搂我也不要你,他能落叶归根我泡馍就屎吃!”
按照老茂给的号码,石河拨过去,结果那人也说他其实没见过楚娴,那些关于她的说法纯粹是和老茂话赶话冒出来的,但是他确实听说原来厨房就是有个零件厂出来的做饭阿姨,只不过他来时,楚娴已经辞工走了。
石河又要了上一个说这件事的人的电话,结果还是大致的情况,四五个电话打出去,终于在问到第五个人时,那边总算说出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楚阿姨不在那个工地,她是在巨鼎的工地做饭,我也是在那见过她。”
“你确定见过她?真的是楚娴?她还好吗?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石河激动异常,谢天谢地地感激这个通信发达的世界,人人有手机让她走到了看得见希望的最后一步。
那人随口应着:“她电话我没留,她不爱跟人聊天,我们又没啥事找她,不过她挺好的,巨鼎的口碑好,不欠工人钱,她和老头走的时候拿了两份工资,老两口挺满意。”
石河眼眸骤然紧缩——“谁?”她问,“楚娴和她老头?”
“对啊,俩人说是没孩子,退休金少就出来打工,当时工地还借给他们一间活动板房单独住。”
石河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再问:“楚娴是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吗?”
“瘦,但不能算小吧,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能算小吗?我可以帮你问问后勤的人有没有留她电话……”
“不用了。”
石河挂了电话久久无言,她想到了一个二十五年从未意识到的事,她从未细究过那些道听途说的楚娴是不是真的楚娴。石河突然捂住衣服,天冷得莫名其妙。
一通又一通电话打出去,石河将追溯楚娴信息的时间拉长了五年,终于,在打了整整一天电话后,她在记了一本的号码中圈出来两个出现频率最高的,从工头到工人,从零件厂原职工到兄弟单位退休工人,这两个号码的主人和许多楚娴消息源头的诉说者多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