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穗生起一团篝火在船板,拨弄着火盆上的煤炭,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看我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满倒映着的全是我的身影。
“你们在搞啥子嘞?”本在船头撑船的船夫也被这道火光吸引了过来,指着表演影子戏的架子问道“这又是个啥子玩意?”
“这是表演影子戏的道具,话说回来,你应该还没看过影子戏吧”满穗回头朝我眨了眨眼睛“不然就坐着看我们演一段?”
“好哇,饿还没见过哩。”
因为没有锣鼓,我们只能凭着感觉开演。
多年没有碰过这些玩意,我倒也是生疏了不少,只能磕磕碰碰地操纵着吕布小人骑赤兔马向前满穗操纵的三兄弟冲去。
似乎是看出来我的窘迫,满穗腾出一只手握着我,将我带入她的节奏,对着刘关张三兄弟步步紧逼。
随着幕布上的小人正式交战,因为满穗腾出了一只手的缘故,原本的刘关张三兄弟只能一个个单独面对吕布。
她的手纤细白净且冰凉,如同一只白玉镯环绕在我的手腕上,灵巧地带着我不停晃动着手中的绳线。
“白袍——乌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里握欸~”
满穗熟悉而陌生的戏词从我耳边传唱开来,小脸满是认真地盯着幕布,全心全意投入到表演当中。
也许是过于认真,她并没有发现我在看着她,望着那精致的侧脸,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是怀念吗?
她的声音这些年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比起从前只是多了些冷冽的感觉,却也是更加的动听。
从前我们也是这般,她唱我演,因为我技艺不精常常需要她帮我分担一部分操作。这些年我虽然生疏了,但她却好像越发的熟练,想必这些年没少自己一个人练习过。
头戴三叉紫金冠,身穿红锦白花袍。
腰系玲珑丝鸾带,身背弓箭手提枪。
胯下赤兔胭脂马,方天画戟手中拿。
吕布虽是以一敌三,刀光剑影间,却也是不落下风。
三人战成丁字品,枪刀纷纷不止,战了百十合有余,也不见输赢。
吕布一见不能得胜,杀开大路逃去,倒拖画戟往前,策马加鞭走如云。
反被三方围住不得脱困,八方诸侯齐叫喊,终是被捉马而下。
一场戏了,有满穗的帮助,一轮下来也还算得上是顺利。
渔夫没见过这新奇玩意,便也看不出什么表演的瑕疵,倒是直拍手叫好,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满穗与我相视一笑,我们仿佛又找回从前的默契,那张小脸逐渐与我记忆中她从前的模样重叠相加,彼此之间因为年久未见而拉开的距离倒是因为这场影子戏又拉近了不少。
滂沱或连绵,遥远或咫尺,冷淡或炽热,那都是满穗,我想,大抵是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再将我们分开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远了。
我会跟着她,直到她将我杀死,这场追逐会贯穿我的一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月悬挂于天,冷冽的月光洒在满穗的发上,银光如瀑,竟衬得她有些不真实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
“良爷看,月亮升起来了呢”满穗指着天上的月亮,喜笑颜颜。
“是,挺好看的”我点了点头。
我说的是她,亦或者是月亮?可能连我自己也分不太清了。
我的月光,那么亮,那么清冷,不为谁而亮着的月亮。
好生耀眼,可惜它既不圆,也不亮。
不圆亮啊……不原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月便是与团圆或离别挂钩的。
看着眼前之人的笑脸,我竟突兀地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