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在这种政审严格的单位,过去、身份什么的肯定不是什么秘密,也预想会受到照顾或者同情,但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到我不敢提及,却又偷偷关注我的小心意,真的戳到了我的泪点。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有冲动想要将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情讲给他们听的。但是,想到冥洞草和玉红的诡异死亡,想到孟浩然和张怡的被杀,我又停下了脚步,闭紧了嘴巴。
在这个世界,我是一无所有的,但他们不同,有父母、有孩子,有爱人,有朋友。
因为知道失去的滋味,就更不想让别人也经历这些。
……
接近夏日的时候,天总是亮得很早,虽然昨晚没睡好,但对光线敏感的我,还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我顶着黑眼圈,有些精神不济地到食堂打饭时碰到了搭档郭哥。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关心地问我。
“我睡不着。”
“那就多吃点,补补。今天还得一天的活呢。”在他的观念里吃好、睡好是最重要的,总是劝我多吃。这点跟我妈妈很像……
“好的。”我胡乱点着头应承着,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
匆匆吃过早饭,碗还没来得及洗就来警了。电台响得短而急促,还连续重复了好几次,一听就是急事儿。
我抓起装备跟着郭哥跑向警车,他一边挂挡一边嘟囔着,“今天怕是不好过”。
柿子专捡软的捏,麻绳总挑细处断。
在我们这儿有一个不算灵异却很神奇的规律,重大的警情总会遇到新人出警,越是状态不好想休息的时候,事情来得越多。
出事儿的楼房是一个用苏联时期建筑图纸设计的楼房,从外观上看与周围的楼没有区别,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电梯。
几个单元门共用一个电梯,而且想去其它单元的停靠楼层是固定的。比如这栋楼,我们要去其它单元门的10层,坐到10层是到不了其他单元的,需要坐到8层下电梯,穿过走廊走到要去的单元,然后再爬两层才能到10层。总之是很麻烦的,我每次去都会迷路。
老楼的楼道狭窄阴暗,再加上杂物的堆积和不透风,长年有一股酸腐的味道。
我们还没转过拐角就听到大力拍门的声音。郭哥示意我走在他后面,他自己则将警棍抽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砸人家门?”
出乎意料的是郭哥的声调并不强硬,甚至是有些温和的。
“是她!警察同志,我没见她这样的……我送了这么多年快递了,没见过她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砸门的男人倒是先哭了起来。
干警察这几年,我见过很多人哭,悲伤的、痛苦的、委屈的都有,但他的哭不一样,那是一种直击心底的心酸。
男人大概50岁左右的样子,个子不高,蹲在地上时仅有那么一小团。他头上还戴着头盔,脊背上全是汗,几乎将衣服都浸湿了。他弯着腰缩成一团,我看不到他的脸,光影下只能看清他黝黑的手臂和关节粗大、干裂粗糙的手。
郭哥收起警棍蹲在他面前,“哥们儿有话好好说,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他没有理会郭哥,兀自哭着,自肺腑发出的低沉声音,闻者落泪。
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将喷雾归位后,默默站到楼道仅有的窗边,试图打开那里的窗户,让空气流通来缓解憋闷异常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