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手术袍的陈正感觉又累又饿，术中的时候需要聚精会神，出不得一点乱子。可手术结束了，彻底放松下来，疲倦和饥饿感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像年轻时那样“耐操”了，那会值了通宵的夜班，第二天还能跟着上级医生做一天的手术。

杨慧娴请陈正吃饭，感谢他帮忙给自己的手术患者做了“善后”工作。

陈正调侃道：“多年老同学了，客套话就别说了。我现在工作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帮其他外科医生“善后”，明天安排的两台手术，一台也是淋巴管-静脉吻合术，患者是乳腺癌，淋巴结清扫后上肢肿得厉害，只能通过手术解决肿胀问题。还有一台手术是帮颌面外科“擦屁股”，他们科之前收了个颌面部肿瘤的患者，瘤子很大，横跨头、面、颈三界。肿瘤切除了之后，组织缺损面积太大，没办法缝回去，现在也只能找我们整外帮忙。”

一年前，杨慧娴她们科也收治了一个罹患外阴癌的老年患者，因为会阴部的肿瘤过大，那台手术是和整形外科一起做的，妇科负责切除肿瘤，整外负责闭合创面。

两人是老同学，在医疗行业干了很多年，不管聊什么开头，最后始终都会回到自身的行业上。

快到四月了，研究生考试也进入复试阶段了。杨慧娴说今年有好几个学生都想考她的研究生，这些学生分挺高的，可是面试的时候，她问了考生一些专业知识的问题。有两个考生答得都差强人意，她本不想录取，可这两个考生的笔试成绩是最高的。他们擅长考试，可是临床思维能力还跟不上。所以她也不知如何取舍。

陈正笑了，说自己没那么纠结。研究生面试的时候，他除了会问考生专业问题外，还会问他们为何选择整形外科？而后者才是他选拔学生的重点。

杨慧娴调侃：“这些考生面试前早就背熟了模板，这种公式化的回答都一个套路。”

陈正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空心病’的很多，毕竟全社会都特别急功近利。这些年整形外科大火，很多人都想考整外的研究生。可很多考生都不是真正的热爱这一行，而是觉得干这行‘有钱途’。前几天我也面试了几个考生，本科都是985的，还有两个本科期间就发了SCI。可我最后选的两个考生，笔试成绩都不算靠前的，其中还有一个是二本学校的。”

杨慧娴问他，最后为何选定了这两个算出彩的考生。

“我一问到和整形相关的知识，那俩孩子眼里就放光。看得出，他俩都是真的很喜欢这一行。他们选整外的原因也很纯粹，就是想帮人解决问题。那俩孩子本科都还没毕业，可是一提到整外科前沿的知识，简直就是如数家珍。我给了两人一段排骨，让他们现场取软骨，俩孩子做得都很好。我当场便敲定他俩了。”

杨慧娴也感慨：整个医疗行业内卷愈发严重，医院对医生学历的要求也是水涨船高。可是这样的选拔机制和医生的培养机制，却让医生越来越偏向“科学家”，而非可以管好患者，做好手术的临床医生。

陈正也认同杨慧娴的意见，他说：“整形外科的内容其实非常广，绝非是别人眼中割双眼皮、做鼻综合、抽脂、隆胸这样把人变美的简单事情。很多医生并不热爱这个行业，却因为觉得干整外可以挣大钱，纷纷冲入到这个赛道。可我当初选这行，纯粹就是喜欢。”

杨慧娴也知道，当年骨科主任也很欣赏陈正，想让他也留在骨科，可他执意要去烧伤整形科，这个科室当年主要以收治烧伤患者为主。

如果说冠心病、糖尿病属于“富贵病”，那烧伤则属于“穷病”。那会烧伤科收治的患者很多都来自农村，那个年头，越是经济条件好的，被烧伤的可能性也就越低。过去的很多年，烧伤整形科的奖金一直很低，可陈正一直“安贫乐道”。

这些年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了，烧伤的患者越来越少了，可是人们对整形的需要却与日俱增。昔日不少医生瞧不上的烧伤整形科，如今变成了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