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娴给童俊松打了电话，让他抽空回趟家，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商议。可对方回复，他周三晚上才有空。

挂了电话的杨慧娴看着妮娅，忽然感到悲从中来。从春节时丈夫说要“外出谈业务”开始，夫妻间就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好像都在看是谁更先沉不住气，把糊在面上的那张纸捅破了。

周三下班后，杨慧娴把妮娅送到了姐姐家。妮娅是个傻孩子，可到底也还是有一些认知的，她不想让妮娅知道自己患病的事情，更不想让妮娅知道父母的关系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夫妻俩上回碰面，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两人坐下来后没有寒暄，杨慧娴开门见山地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童俊松没有立刻接话，但杨慧娴从他的欲言又止中，察觉出他也有重要的事情想和自己说。她也知道他瞒了很久了，也在找摊牌的时机，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让他抢占先机。

“再过几个月，妮娅就24了，是大姑娘了。我思前想后了好一阵，觉得还是给她找个对象。人我已经物色好了，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继子。是个农村孩子，比妮娅大两岁，前些年到城里来打工，目前在一家婚纱摄影公司当学徒。那小伙子我接触过几次，品貌还算端正，他也知道妮娅的情况，刚好他父母也在催婚，索性我们就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杨慧娴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给丈夫打断的余地。

童俊松有些意外，杨慧娴要和他说的，居然是这件事。妻子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并不觉得突兀。这些年妮娅的事情，全部都是她决定的，他的意见全无效力。妮娅智力有缺陷，她真的能理解“结婚”的意义吗？而且结婚不是小事，他虽然没见过那个小伙子，可是从妻子的描述中，他不用想就知道对方看上的是什么。没有利益的加持，哪个正正常人能心甘情愿地娶一个智力障碍、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姑娘。

杨慧娴没有给丈夫质问的机会，她从包里掏出了检查报告，摊在茶几上。

“我胸上长了个东西，才发现的，可能是乳腺癌。周五做手术取活检，我已经和负责手术的医生沟通好了，如果术中快速冰冻检查就证实是恶性的，可能就直接做乳房全切。”杨慧娴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像罹患疾病的人是她的一个患者，所以她能理智客观地和家属沟通。

“我妈的情况比前两年更严重了，身边离不开人，这次住院是不能再麻烦我姐了。我们还算法定夫妻，周五那天麻烦你请个假，如果术中有什么变化，需要你授权，帮忙拿个主意签个字就行。”

早些年妇科、产科还没分家那会，杨慧娴收治过一个孕妇。孩子都快出生了，可丈夫却没有一点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他对妻子的客套和疏离，完全不像一对正常的夫妻。后来她才知道，这孩子是孕妇和前男友的。两人的恋爱关系解除了，可她还是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那时没有放开单身生育，没有结婚证连准生证都办理不了。姑娘在孕32周的时候，在大街上找了个陌生男子，谈妥了条件后，两人便领了结婚证。姑娘和男子签订了婚前协议，对方帮他这个忙，她付2万的酬劳，孩子出生后，两人就去办理离婚，往后互不干扰。

那个敢于做单身母亲的姑娘，刷新了杨慧娴对婚姻的认知。可多年之后她才发现，她现在的婚姻状态并不比那个姑娘好多少，都是一具空壳罢了。

她不想病历上自己还是“已婚”状态，可在手术的时候，却是“丧偶”的模式。她不想让同事知道，她的婚姻已经如此不堪，她的丈对她这样冷漠。她有了妮娅这样的女儿，已经让人看够了笑话，所以在婚姻上就不能再栽了，哪怕这段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只要还攥在手里，自己就不算满盘皆输。

她忽然有些理解王小宁了，她明白对方为何要咬住严凛不放了。知道严凛被发配到实验室后，王小宁也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不像先前每天都到医生办公室找茬了。可慧娴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