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身体比去年春节的时候更糟了，除了两个女儿外，她谁也不认得了。外出度假已经不大可能，杨慧娴决定这个春节就在姐姐家过了。

这次的年夜饭，杨慧娴特别叫上了张小兰和陈正。虽然平日里科室聚餐，杨慧娴也会招呼她去，可是她没想到，年夜饭这样的场合，主任居然也会喊上她。

杨慧娴看到妮娅在厨房切菜、倒油、下锅，每个步骤都她都心惊胆战，深怕妮娅把自己伤了甚至把厨房点了。有好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去干预，想把妮娅拎出厨房，可是在陈正的眼神示意下，她都还是止住了。

从厨房钻出来的时候，妮娅的头发乱了，鼻子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她看到摆满了一桌的成品欢呼雀跃，像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色香味都差点意思，但杨慧娴想到智力缺陷的女儿在自己的严密管控下几乎没有进厨房的机会，偶尔得到“露一手”的机会就能做成这样，实属不易。

如果当时听了童俊松的话，送妮娅去烹饪学校学点技术，而不是硬把她塞进卫校里，或许今天的局面会不一样吧。

陈正和张小兰的到来让妮娅兴奋不已，她像是考了好成绩急于在长辈面前邀功的小学生，急着把她自觉满意的菜品推到两人跟前。

同样是家宴，这场年夜饭的气氛是轻松欢愉的，没有前几日和亲家吃饭时的尴尬和局促。

这顿团圆饭吃到很晚，陈正喝了些酒，杨慧娴驾车送他回去，妮娅拉着张小兰的胳膊让她不要回家，让她陪自己睡。

一路上，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免谈起童俊松的事情，聊起妮娅时，陈正说杨慧娴终于尝试放手了，有点像阿甘的妈妈了，孩子的未来就像纪伯伦的那首诗一样，“属于你做梦也无法抵达的明天”。也许妮娅的明天也会像阿甘一样充满无限可能呢？

这些话陈正先前也说过，可她觉得妮娅这样的孩子，如果没有她的庇护一定会有无比狰狞的未来。可是唐姩的变化，让她尝试做出改变。

杨慧娴回家的时候路过新华医院，她决定去探望谭一鸣夫妇。他的妻子已经从ICU转到神经内科了，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她的状况非常糟糕，因为脑组织破坏的很严重，她两侧的肢体都存在严重的功能障碍，不要说下床活动了，就连吃喝拉撒这样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丧失了。

身为患者家属的谭一鸣再没了往日在科室时的从容自若，不知是要忙于照顾妻子再没有时间去打理头发，还是极端的环境真的会让人一夜白头，杨慧娴看到他的头发花白了一片，全无往日里半分的精神矍铄。

大概是妻子这些天的病情稳定了很多，他这天看上去心情不错，见杨慧娴看着自己的头发欲言又止，他笑了笑，说就是这些天一直在医院没出门，没时间去染发了，白发遮不住了而已，不是愁白的。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不会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而且他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还不能允许他长点白头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