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千馥入了席,大失所望。
首先,男宾女眷,分开行宴,没得美男看,连御赐美酒,都显得格外没有滋味。
御赐美酒美食,也确实让人失望——席间酒菜,纯粹是看着好看,吃起来冷冰冰的,没滋没味,还没有笙箫阁的酒食新鲜。
而且,她徒弟还是没有出现。
周围都是臭烘烘的女人,她没心思关注别人,别人却都在关注她。
“陆府还有个女儿?”
“听说还是嫡女。”
“别是外室女,被认作嫡女的罢?谁家把嫡长女养外头?”
“说不定就养在陆府,这般好颜色,陆府怕也不敢随意领出来见人,怕女儿受人纠缠。”
“说的也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不为人知也是寻常。”
习武之人耳力上佳,一众女眷叽叽喳喳地议论她,她被吵的脑袋嗡嗡叫,更无胃口。
嘈杂声中,她听见,有宫女,在跟上首处的皇后说悄悄话。
“端宁还在?”
“回娘娘,公主还未有动作。”
周芝瑶坐在婆母下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她曾趁教养公主之机,将小姑子教得叛逆些,就是为了让端宁哪天吃亏,搅和过继之事。
当崔皇后真的对端宁动手,她却又起了恻隐之心,想为她说情。
那是个聪慧又纯善的孩子。
可想到太子能治好腿脚那一线希望,便又住了嘴。
崔皇后还在继续问宫女:“男宾那头,可有提起端宁?”
“几位王爷都在过问公主之事。”
崔皇后知道,宗室也想逼死女儿。
所以她才着急让朱和玉自行了断。
要是陛下被宗室挟持着,将端宁公主废为庶人,或者赐死,皇家面上就难看了。
“去,帮公主一把。”
宫女领命,往后头去了,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悄无声息地吊了个尾巴。
段千馥踩着一道道宫墙,俯视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宫苑。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初学步法,兴奋得满城乱窜,也曾路过这么个四四方方的院落。
段惜楼常年不着家,段府也没有主夫管教后嗣,没人教她女男大防,她到处撒野,最后摸进了韦府后宅。
那是个很荒僻的院子,有个小郎君被关在屋内,嘤嘤啜泣,听闻她靠近,便求她带他离开。
她虽不识女男大防,却也知道,不能随便掳走别人家的男眷。
最后,她只跑了个腿,给他带了个糖人,把人哄得不哭了,才悄然离去。
十二年过去,她才被韦府来人告知,那是韦家大公子韦岚鹤。
当年那场连面都没对上的偶遇,原来被韦府下人瞧见过。
那下人也不声张,到了韦岚鹤谈婚论嫁的时候,才拿出来说嘴,说大公子曾与人私相授受。
她能如何呢?
本就是她闯到人家后院,才惹出来韦公子的祸事。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是风流惯了,韦公子却险些被逼得去死。
她最后只能认下这门亲事,娶了他。
和玉也是在这样的院子里长大的。
她开始担心徒弟的境况。
她回了家,当真就无碍了吗?
朱和玉平躺在殿内空地上,又饿又渴,眼冒金星。
连白玉酒壶里的药酒香气,也变得格外诱人。
她甚至任性地想,要不喝了再说,喝完再寻师尊解毒,好歹能解个渴。
“吱呀”一声,殿门敞开。
“殿下。”
“有吃的吗?”她看向来人。
“此时进食,恐尸身不洁。”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朱和玉试图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总不能叫我做个饿死鬼,我人都没了,哪里还管得着洁不洁的?”
那宫女是崔皇后心腹,算是看着朱和玉长大的,闻言叹气。
“殿下离京前,还不是这样的。”
“不,我离京前,就是这样的。”
回了宫,她就被打回了原形。
落影楼段氏首徒朱和玉,不应该留在这里引颈就戮,早就跑了。
只有端宁公主朱和玉,才会乖乖留下。
“殿下,上路吧。”宫女又劝了一次。
朱和玉不动。
宫女也听说,朱和玉自北上归来,就有点邪门儿,不惧鸠毒,便给她挑了白绫。
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用白绫缠上她的脖子。
朱和玉挣扎着逃往窗口,却又饿得发晕,轻易就被捉住。
颈间白绫收紧,她瞪圆双目,看着被她捅出一个小孔窗纸,外面一成不变,还是那一角方形的天空。
若是师尊在,她大概很容易就能飞出外面这方院落。
但师尊不在。
她只得,意识模糊地回想着,师尊第一次带她飞出匪寨的时候,清风拂过面颊的凉意,鼻间来自草木的清爽气息。
那个时候,她就想学,想学会飞。
她满心以为,等她能像师尊一样飞来飞去,就能飞出宫墙,再没有什么能困得住她。
但她还没把师尊的本事都学到手,就要被困死在宫墙之内。
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觉得,自己好像生出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