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生来不同。为工为商,如今能和将军平起平坐,已是莫大荣焉。”老者的眼神飘向轩窗之外,似是对我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那是自然,不过将军之于父亲无异于王爷之于将军。王爷出来的会客堂上挂着陈字,而不是李字、张字,说明王爷喜欢和姓陈的商人做生意。”
“哦?听小丫头的意思,想要和本王做生意?”老者的浑浊的双眼挑起一丝光亮。
“做生意不敢,不过小女想送王爷一件礼物。”
“耄耋之年,什么没见过。只有青春一去不返啊。”老者顾左右而言他。
“青春固然好,生命价更高。王爷不想问问我的礼物是什么?”
“小丫头,最好不要和一把年纪的人耍花招。”
“王爷误会了。小女不敢僭越,更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在救您的命。”
看着我认真的表情,王爷丝毫不买账:“大言不惭。”
“您只需要告诉我,军队已经进攻鸣哀塔了吗?如果还没有,小女斗胆请王爷今晚暂缓。明天一早,我会将一切禀明。到时候,这个礼物收还是不收,全凭王爷做主。”我信心十足地说。
摇晃的烛火中,老者的眼睛在我身上逡巡。半晌,他哈哈大笑,当着我的面对车旁边驾马护卫的副官吩咐说:“听到小丫头说话了吗?就让贼女再活一个晚上。”副官会意一笑,扬长而去。
马蹄声声渐远,老者突然在我腰间捏了一把:“是你爹把你调教的这么有情趣吗?”
我忍着恶心拂去老贼枯瘦的手指。他不以为意,朗声说道:“放心,本王说一不二,贼女和你今晚都可以休养生息。不过明天如何,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住进了老贼的客堂。直到把所有的婢女都请出去,我才敢安然躺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房间都似有若无一股马车车厢里的老人味,混合了花草熏香和行将就木的腐烂味道,换了几套被褥都阴魂不散地绕梁不绝。
一个人的形象怎么可以反差这么大呢?人前是慈眉善目的长辈,人后为油腻龌龊的登徒子。也许他一直这样,只是我年少无知,错把虚伪的光环当成滤镜。殊不知最重要的东西,往往都不示于人前。越放在显眼的地方,就越可能是陷阱。
没关系,没关系。我阿Q一般自我安慰道,好歹我为岛雅她们争取了一个晚上。只要还未进攻,我和许绍的计划就还有希望,俞元城也还有希望。
梦中许绍划着船,我和母亲坐在船尾。我们大声唱着歌,一会是古滇小曲,一会是韩国女团。一个浪袭来,母亲消失在惊涛中。我趴在船舷上拼命呼喊,海中远远地浮起一个人影。划近去看,母亲的脸却变成了岛雅。
她披着浸透了海水的长发,眼睛在哭而嘴角在笑。“若离,来不及了。”她没张嘴,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我扭头去看,只见无名一袭白袍,脸朝下漂在海面上。
海浪渐渐平息,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背脊上。
不,不仅仅是她,各色长袍女子一个一个浮起来。远远看去,一片星星点点。
与碎金子般的阳光混在一起,汇成天边一言不发的灰色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