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蹄声突然变得清脆，我知道已经回到石板巷。

“停车！”母亲小心地扶住斗笠，施施然从帘幔中走出去。

马夫行礼，犹豫地看着母亲：“这位夫人从这下车吗？”

母亲在面纱后笑答：“正是。”

“夫……这位夫人！”父亲也紧随其后，正好对上马夫惊异的目光，后者连忙低下头去。“到府里吃顿便饭吧！”

“不必了，多谢城主。”母亲看了我一眼，独自朝街巷深处走去。我跟着母亲，直到进了院门，才又听到马蹄声渐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与母亲、许绍和岛雅在地宫里度过了来到古滇后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只要点亮烛灯，地宫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母亲多年失眠，我提议她按照自然光线时间正常作息。天亮时我点亮烛灯，开启人造的白昼；日落后许绍熄灭掉主要光源，只留两盏夜灯。

白天我们阅读岛雅送给母亲的古籍和经文。母亲带我默诵经法，练功，以及轮流照顾岛雅。

母亲告诉我，权灵奘术法主要分为三类，其一是巫医。这部分除了一些明显是无稽之谈的迷信内容，与传统中医极为相似。她熟知的部分仅为岛雅与无名当年口授的，十分粗浅。古籍上倒是有更多记载，但是用词晦涩，且多有缺失。许绍的古文与历史知识都很厉害，主动请缨做翻译，可还是一知半解。

“现代医学在解决问题上面更科学也更详尽了，古滇巫医似乎用在荒野求生上更为适合。”许绍开玩笑说。尽管如此，在地宫里除了看书聊天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不知不觉，那些有关巫医的典籍也被我和许绍看遍了，有些看得懂的地方写的十分生动有趣。

第二部分被权灵奘称作“易物”。所谓“易物”，不仅包括字面意思的“物品交换”，也包括利用已有的事物，构造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开锁是一种“易物”，因为锁与钥匙都是客观存在的，只是暂时没有放在一起。用另一个地方的钥匙去开面前的锁，便是“易物”术法的一种简单应用。

我能打开商号中的暗锁，是因为这把锁原本配的是铜钥匙，这钥匙还好端端地在父亲手中。假若铜钥匙被融化了，石钥匙也被我拧断在锁中，那么即使念动心法，我与母亲也无法再打开暗门。只因开锁的物体不再存在，也不能再用于“时空交换”。

造“场”便是最高级的“易物”。

其三是“天命”，读心术是母亲应用最熟练的。我与母亲血脉相通，她不需要开口就可以知道我的心思。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就要进行简单交流。只要她想探测，就没人可以骗得了。

“这个太牛了吧！”许绍星星眼眨巴眨巴：“玉姨，您也教教我呗？要是学会这个，岂不就变身人肉测谎仪，俯视一众透明人了嘛！”

母亲弹他一个脑瓜崩：“傻小子。阿姨生不逢时，那时滇国女子地位骤降，老天怕我饿死才勉强赏口饭吃。你能文能武，靠自己还怕吃不饱饭？”

这个能力没有经文与心法，只有一本古籍提到，古滇历史上也曾出现能“知天命”的巫女。那个巫女出生时不会哭，没满一岁就会说话。她的巫医和“易物”之术高深莫测，测命甚至不用滴血和起卦，可不到二十岁就死了。

“人的得失都是有定数的，巫女也不例外。若离，凡事千万不要贪心啊。”

“妈妈你说过好多次啦……”

巫女早知自己短命，十几岁便诞下一个女婴。这个女婴和我一样，没有遗传母亲的能力。巫女拿出自己贴身佩戴的玉挂，滴血作法，将此物挂在婴儿的脖子上。

巫女死后，来找其女儿测命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但女儿对“知天命”一窍不通，慢慢便偃旗息鼓了。多年以后，权灵奘势起，大巫女正是当初戴着玉挂的小女孩。人们亲眼看到，她主持祭祀大典的当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众百姓跪拜不起，连滇国皇位都差点易主。

我的母亲正是看到这些记载，在我出生之后决定效仿此举。

“倒不是希望你成为巫女，只是万一能多一技傍身呢。”母亲道。

“照我说这都是后人演绎。要不许绍撒了那么多谎，我怎么连一个都看不出来啊？”我瞪着许绍，话里有话。

许绍委屈巴巴：“好姐姐，那都是玉阿姨让我这么干的。你们不能仗着人多欺负我啊。”

“放屁！之前你不是瞎话连篇？让王远深来色诱我，也是我妈让你干的？”

“那个……那个……玉阿姨你说句话啊！”许绍转头求助母亲。

“好了，”母亲点他额头，敛颜正色道：“目前看来，佩戴琉璃最多能让若离比别人更快背会经文而不受反噬，‘知天命’的能力乃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若离尽快熟悉全部经书，毕竟这里的东西没有一件能带回未来世界。许绍人聪明，也要一起多看多记。”

许绍郑重点点头：“阿姨你放心，我本来就对这些感兴趣，帮陈若离只是捎带手的事情。”

母亲“扑哧”笑出声。我剜他一眼，偎在母亲怀里撒娇道：“这些书不说人话，我才不要背呢！真要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还有你嘛，我们盘靓条顺的大巫婆亲自出马多好！”

“不行！”母亲很少疾言厉色，我和许绍被她吓了一跳。

母亲幽幽地叹口气：“你看着她背，我去看看岛雅。”临走还不忘给我们一人一杯香香甜甜的桂花糖水。

“许绍，我妈该不会不舍得离开我爸那个大渣男，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在许绍的眼中看出同样的疑虑。

“没事，”小黑脸一拍胸脯：“到时候要回家了，我们一左一右架住阿姨，她不想走也得走！”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