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伯当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想说好。

可在看到少年毫无表情的面孔，还有古井无波的眼睛时……

喉结蠕动了下，话，生生咽了下去。

“这不成。”

“怎么不成，邹老不想日子过好些么？”

“不是这意思……是……不是不想给，是不能给。由奢入俭难。给得多了，回头再变动，帮众就会不满。相反，眼下帮众已习惯每天收入尽数上缴袁老八，要是能给个一两成，那……他们会很开心。”

“听得老人言呐，升米恩斗米仇，呵呵……”

“帮主英明——”

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大早上还很冷，邹伯当后背却起了层潮汗。

他静静地看着少年，不再言语，等着他开口。

少年翻了一页书后许久，总算说话了。

“邹老，你去和帮众说一说，天亮后一切照旧。”

“派口才好的去占油口，有力气的去当苦力。”

“剩下的，暂且留着。”

“要到的钱，从今天开始三三四分。”

“帮众三，帮派四，我三。”

“我会用帮派里的钱去做生意，得来的钱再按照三三四分给大家。”

“就和大伙儿说，努力努力，我这里已松口，好日子大伙一起争。”

邹伯当不是什么人才，但也绝非愚民。

他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虚虚实实，既有甜头又有画饼。

但问题是，甜头在前，实力在前，画饼在后，大家听了也都能信服。

不说别的，至少这么分配，就比原来好很多。

这样的少年，这样的手段，当真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邹伯当什么也没说，起身拱手行礼后告辞。

很快，石佛庙里便兴起了一阵惊呼。

“帮主英明！”

“帮主这样的大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来。”

“今天开始，咱可要努力努力。”

“俺也一样。”

一切如预料那样，先苦后甜，一点甜头，便可激发主观能动性。

邹伯当安排有序。

天蒙蒙亮，众乞丐们便兴致冲冲地离开了石佛庙。

这时，坐在柴房内的姜烛之才松口气。

一夜紧绷的神经松弛，浑身汗涌冒，小一阵才消停。

有些事他从没做过，第一次做，需要莫大勇气。

对于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他觉得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当然，世道没有他想的那么危险。

只是他自身本就是谨小慎微的人，很没安全感。

现在事情暂时了结，他也总算能安心看书了。

是的，刚刚他根本没看书，甚至连书拿反了都没发现。

比他更加紧张的邹伯当，也没发现。

“铁猿劈挂，外练，招式，口诀，心法……”

“这就是这世道的武学？”

“看着不怎么像武学，倒是更接近修仙。”

这套拳谱还算完整，开篇便点明拳师最重要的就是“心法”。

只有心法，才能练出“心力”。

人的身体有限，心力却无限，天地多大，心便可多大。

但不论天地是大是小，人始终就这么一点。

所以要练心力。

他仔细研读许久，才明白这“心力”是什么。

就是掌控身体的力量。

比如说人之行动，是有想才有动。

当人遇到东西过来时，倘若看到的是片落叶，意识到落叶无害，自然无动于衷，但要是一把剑，肯定会避开。

无论是不动，还是避开，看似是下意识行为，其实是“心”的判断。

意识到过来的东西是剑，还是洪水猛兽，人产生逃避的速度完全不一样。

厉害的，甚至逃避速度远超平时数倍。

这世道的先贤早就发现了这点，所以一直钻研，融入了武学。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舌头尝到的，皮肤感觉到的以及操纵身体行动，这些都是“心力”。

通常拳师通过“观想”修炼出心力是第一步。

接下来再要进步，就得配合着练法来打拳，以及通过斗拳磨炼提升。

这“铁猿劈挂”的就是观想“山岭间逍遥猿猴”，以此产生的心力，能够让自己动作灵活轻巧，也能配套这里头的招式技法。

拳谱上说得还算不错，就是主观意识太强，有夸大之嫌。

修炼心力时，消耗很少，有口吃的就行，不需要药材之类。

但为什么袁老八要消耗大量药材？

因为这拳谱有局限性，心力修炼很快就会达到上限。

那之后再想提升，就只能来提升外功。

也就是打磨身体的基础硬度速度之类，这就需要昂贵药材。

拳谱里头还夹了一张药方，是制作跌打摔伤药膏的。

也就是俗称的“金疮药”。

这三种药方却有两种配伍。

第一种叫“消疡散”，内服，活血化瘀。

第二种叫“正色膏”，外用，不可有明伤，用来治跌打淤青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