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窸窸窣窣。
陈洁感触发丝被轻抚着,而那阵站在火堆边的烘热感全然已无。于是,渐渐松开红肿的手,拉开距离。见他无事,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轻声:“还痛吗。”
他第一次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关心。可当下不知该说什么,欲言又止。但内心早已激起波澜。
陈洁看出了他的为难,背负双手,转身:“只要你平安无事,那我就放心啦!”转身,又说,“那我先走啦。”说完朝回家的方向而行。
桑慕朝她的背影伸手后垂落:“陈洁姑娘!”
她停下脚步,身后传出他的声音。
“我送送你。”
听到这个回复,徒然有些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
“不用啦,我想在附近走走。”陈洁挥了挥手,“你就暂时不用管我啦,谢啦!”说完灰溜溜地跑了。
陈洁啊陈洁,你真该死糊涂啊!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真是个女流氓也不为过!
自己啥半斤八两,人家对你啥感觉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难道每天向福利彩票投资两元,就能开中500万大奖吗!
太异想天开啦!
她再次回忆起耍流氓的那副痴相,还在摩天轮...闭眼摇晃脑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内心决定这几日回避回避他。
蓦然间,她的手凉飕飕的,乍一看红肿已经不见了。陈洁左顾右盼,余光中发现桑慕无声地悬飞身后,假装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继续漫步,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喵~”
一柱光线从门缝射入瓷板光混的地面,陈洁就听到媚声娇气的猫叫,顺着声源,在米白色的沙发上找到了白桃,失而复得的惊喜无不内心澎湃。抱起它在怀里蹭着小脑袋边说:“我哪儿都找不到你,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抱在嘴边亲了亲,“我保证今后杜绝此行为!绝对不会抛弃你!”
不知是沉浸在享受被撸的快感还是听懂了人言,以叫声回应。
透过白桃身后,她注意到那有些年份复古的相机静置于平滑的木桌上,便知道是那俊男所作。
浮在天花板的桑慕尽收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容。随之遁形消散,浮身空中,俯瞰脚下川流不息、灯火通明的都市。
自从恢复一段记忆后,哪怕他离陈洁姑娘很远的距离,那种眩晕感已然全无。可他还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很陌生,尽量通过某些渠道汲取了这个世界的部分认知。但偶有袭来‘铁皮块大车’鸣响和喷泄黑灰的烟气,以及天空飞过的‘巨鸟’排出一长串的白烟。那种奇怪的轰鸣声又能渗入灵魂,便会受其惊吓,紧接魂魄紊乱..这好像就是个定律。
如今,自己只能回忆起一段和兰小姐初识的画面。在那句【走,陪我看看社火节】之后,便是一片空白雪花,接着是接踵而至的目眩头晕。
他想起在地府时判官大人的教诲,不可扰乱人间。于是原地化作一阵清风消散。
信号杆下,一位弓着腰背的老人站在人行道等待绿灯,似干柴枯枝的手,提着一袋橘子。突然,身后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打闹不小心碰撞掉老人的手,白袋子掉在地面,橙子滚着到斑马线上,老人下意识去捡拾。正行驶的红色轿车司机被冒出的老人惊吓,踩死刹车但来不及了!
地面擦出墨黑色的轮印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司机抓紧方向盘,双腿发抖害怕地闭了上眼。
霎那间,树叶沙沙作响,斑马线刮起一阵狂风,把老人包裹,轻柔地往后推,散落的橘子迅速倒退,最终都安然无恙回到了过道旁。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目击者...
桑慕浮在空中,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他继而飞到公园人工湖拯救一名打捞鲫鱼的溺水儿童...
一整天结束后,桑慕发现积德行善所带来的效果甚微,反而是意识疲惫、精神萎靡了不少。
蓦地,大脑那股沉晕感又再次袭来,整个人力不从心,悬浮空中的他像一只折损翅膀的蝴蝶,摇摇欲坠。
当飞过一户人家时,桑慕再也支撑不住灵体,一头坠进了后院,无声掀起碎叶枯花。正在地面盘着身子打瞌睡的‘白雪踏梅’黑猫惊醒,警觉地朝起风的角落竖着眼瞳,冒出绿光,四肢炸毛直勾勾盯着,爆发出尖锐的猫叫声,惊飞了栖鸟。
“白白,你怎么啦。白白?”
正在庭院看电视的主人正看到男女主角失忆后时隔多年终于相认热吻。看得感动之余捏着纸巾当即擦拭湿润的眼角。当听到猫叫声后,以为是隔壁的那只叫黑黑的‘大橘’又来骚扰自家猫了。起身朝院子边走边说着,誓要把大橘抓来好好说教。
陷入短暂昏迷的桑慕被尖锐的猫叫声炸醒,体内的七魄之一【尸狗】失控,欲要窜逃脱离灵体。
黑猫仿佛视见了什么无法名状的物体躺在角落,声音叫的得更加尖厉。体内的【尸狗】反应变得更加剧烈,几乎快要脱离灵体,四肢无力的桑慕捂着脑袋痛苦地滚在地面,呼出的浊气似烈火灼烧,把枯叶都吹冒出了白烟。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枯叶渐渐冒出了火星...
霎那间,空中冒出一团如砂砾的青莲色光点,像是寻到了目标,飘往倒地的桑慕胸口垂直落下,融进了灵体。
桔子小区A栋一单元605。
陈洁从冰箱里取出晚饭食材,用筐子装好抬到厨房洗净,拿起青翠欲滴的大白菜放在砧板上,握着菜刀切去尾部,突然间心脏绞搐了一瞬,导致错手于锋利的刀刃,划到食指,瞬间从伤缝里冒出一团鲜血。一股阵强烈的不安在脑海里回荡着,猛然朝某处方向望去...
在一片黑黢黢的世界里,却有秋风凉意。蛙鸣蝉噪的声音传进耳边,似藏着一股力量,镇住了体内狂暴的【尸狗】。
那阵闷痛感仿佛全无了。
他动了动眼皮,用了许些时间,才看清了这是哪儿。四顾一望无际,水平如镜的清澈水面。他的脚下忽传踩中软绵绵的柳絮状,软塌塌的,浮动着、低头。一片暗绿的荷叶映入眼帘。
倏忽,一只斑斓彩蝶扇动着翅膀飞过眼前。弧线优雅,有迹可循。
他顺着目光望去,彩蝶停落在一朵出水芙蓉、荷花盛放的花蕊。暂留几个眨眼间,便继续扇动翅膀,落在了一位女子的指尖。
那女子穿着一身莲青色的长裙,对视着指尖上的彩蝶。可距离遥远,桑慕认不清裙身上的花纹和那姑娘的面容,却有那么一丝的熟悉,触发了内心的涟漪。
女子轻抬手臂,手指抚摸它的翅膀,彩蝶便往高空飞去,逐渐缩成一块黑豆大小的缩影。
“好些了吗。”
女声空灵,空谷幽兰,望向飞去的彩蝶。
可余音消失后,画面顷俄消逝,破碎,他脚下的荷叶此刻犹如打碎的琉璃,正一块一块往高处坠落,无声。他抬头再直视前方,那女子仿佛未曾存在,只留一片阴冷的虚无。
眨眼间,虚无空间被一根细长的骨指撕裂,露出阴森森的白骨。当桑慕环顾四周时,无数个骷髅白骨已撕裂空间,沿着裂缝不断涌出,正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一个骷髅头冒出淡淡的幽蓝色气体,挤出鬼哭神嚎的悲鸣,所有骷髅在这一刻被唤醒,黑色的浊气飘过头顶,悬在半空中聚集成一块巨大的黑球,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怨恨声铺天盖地,那黑球便缓缓朝桑慕袭来,只见骷髅不断地重复一句话:‘还我命来...’
恐惧令他失去了冷静,想要遁逃,可脚下不知何时被禁锢了一副血红的枷锁,它看上去就像是用成千上万的鲜血锻注而成。双脚仿佛是陷入了泥潭,几乎无法动弹!
原本黑黢无比的空洞变成一片炼狱火海。灼热的跳跃的火光扑在脸上,仿佛每一刻都会吞噬自己。
脚下的火海不断喷射着岩浆,飞过头顶,又坠入火海,溅起的花火沾到衣服上,瞬间燃出了一个窟窿!
一头无头残脚的骷髅从岩浆里冒了出来,苍白的白骨爬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
它紧紧攥着桑慕的脚踝,哀嚎着似怨鬼夜哭泣的声音,喋喋不休:‘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
哀号声几乎快把他的精神世界接近崩溃,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窜出这困囚之身。
头痛欲裂之下,一道灵光掠过脑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回忆起一段巨城残恒、尸横遍野的画面!
体内狂躁的三魂七魄炸出一股强大的能量,于原地中央掀起一阵清风,似乎吹走了脚踝下的骷髅。
“不是这样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