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东边下雨西边晴,倒是无情却有情。
十年九旱的北方大地,每年都遭沙尘暴的袭击,那呼啸的西北风,飞沙走石、黄尘滚滚、搅动的视野茫茫,甚至天昏地暗,能把行人刮得步履踉跄。曹拴牛不管天气好坏,在原野里摸爬滚打,抢时间播种。几个来回,天地人牛与原野混为一色,连耳朵、眼窝、嘴巴、牙齿都塞满了尘土,那份辛苦,常人难及。
人常说“春风嚎破琉璃瓦”,几场大风刮过,土壤中的水分渐渐变少,辛苦播下的种子,能否及时发芽,真让农家担忧。谁都期盼老天爷赶快下一场及时雨啊!
肆虐的狂风过去了,潮湿的东风带来满天乌云,小海仰望天空,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呐喊道:“老天爷,快下点雨吧!”
曹拴牛说:“东风潮云西风下,兴许明儿个就有雨了。”
果然,第二天早晨,转过风头,阴沉沉的天空压迫的烟囱冒出的浓烟扑向地面,厚厚的云层承受不住气流的揉搓,变成水珠儿从空中筛了下来,整个大地笼罩在茫茫雨雾之中。干旱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上天恩赐的乳汁。庄户人喜形于色,孩子们在雨中嬉戏,拍着节拍,蹦跳着,呼叫着:“老天爷,下大雨,白面馍馍供养你!”
一场及时雨,减缓了持续很久的旱情,曹拴牛满心喜悦,伸手接着雨滴儿说:“只要捉住苗儿,就有一半的收成了!真是一场好雨啊!”
小海问:“爹,天晴了先种啥呀?”曹拴牛答道:“就好墒土,切山药瓣子,种山药!”
小海沮丧地说:“人手不够哩!”曹拴牛知道儿子的心思,故意说:“你去找个帮手吧!”
“找谁哩?都忙乎乎。”
“还有谁?梅梅啊!你小子明知故问,试探你老子哩!”
小海又惊又喜,一蹦三尺高:“爹,您同意了?”
“愣头青,俺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祖爷置马牛’?人常说‘好儿子不住爷房,歹儿子不住爷房’,俺对你的担心不是多余了吗?现在俺倒担心人家闺女受了委屈不愿意来哩!娘的,这种倒脱靴的事情,俺还是头一回哩!这才是‘为了儿女,下了地狱‘,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爹,您放心,梅梅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儿!只是这么大的雨,三里多地,俺不能光顾着自己,还是等雨停了再去找她吧!”
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点不假。春雨润田,大快人心。谁知劳累过度的曹拴牛歇了两天,反而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不舒服,到第三天,晴空万里,暖阳东升,正是播种的好时机,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头晕目眩,高烧不退,说啥也爬不起来了。小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他娘切好的一大堆山药瓣子发愁。娘说:“海儿,快去找个医生来!”
“嗯!”小海一路小跑着向医院奔去。
昂首镇医院建在离村二里的滹沱河南岸,人们去医院就诊或请大夫出诊很不方便。
七十年代,昂首镇有两项建设工程:一项是建一座高中学校,一项是建一座地区医院。思想封闭的苟成艮,唯利是图的吕耕田,说啥也不愿意把村中心上好的地段让出来,加之那阵子文教卫生部门的领导们只会照章办事,不懂得灵活变通,苟成艮忽视方便群众的重要性,吕耕田又捞不到半点好处,不仅不支持,反而处处刁难。结果,把高中建在离村三四里的西荒坟,把医院建在离村二里的河对岸。老百姓编出顺口溜来讽刺、发泄心中的不满——“西荒坟,西荒坟,离村三里不见人,古墓枯树夜莺叫,途中学生吓掉魂。路是绕弯路,井是苦水井,酷暑汗如雨,寒冬怀抱冰,知识学多少,满肚西北风。黄了,荒了,选址没选准,黄了多少人?荒了多少人?”没过几年,该校就倒闭了。留下那么大一处空院落,镇里办过挂面厂,村里搞过农牧场,但都寿命不长,最后张榜出售给暴发户孙谷雨,改造成一片果园子,总算有了它的使用价值。这都是后话。
对于那座建在河南岸的医院,当初昂首村老百姓是这样形容它的:河南有医院,来去不方便。条件啥没啥,医生架子大。三片尽难耐(安乃近),两片宁疼死(使痛宁),救治不及时,小病成大病。虽然有故意损贬的成分,但也道出了当时地址偏远、医风不正、条件不好、医术不精诸多问题,使该院几乎频临破产。后来赶上了改革开放,又赶上了合作医疗,老一茬退休,新一茬补上,医疗条件改善,医生素质提高,可谓春风得意,焕发新生。这也是后话。
且说曹小海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河南岸医院,院内冷冷清清,十室九空,门诊室内只有谷莠大夫一个人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打盹儿。他推门进去,谷大夫睡眼惺忪地问:“干啥?”答:“看病。”问:“哪儿不舒服?坐下。”答:“不是俺!”问:“那是谁?”答:“俺爹。”问:“人呢?”答;“在俺家。”
“嗨,人不来,怎看?”
“俺爹浑身疼痛,头晕眼花,起不来啊!”
“抬来呀!”
“俺是想请您去俺家给看看。”
“噢,你是让俺出诊?”
“对!”
“可,俺这一摊子怎办?今天轮俺值班,走不开哩!”
“这不是没人来么?大夫,求您了!”曹小海急的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