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翎绾照例呆在旁边装死。
杜衍其实已经早早把烟花爆竹这类的物什买好了,可没想到这会子好像没什么人想看。
晚饭后,杜衍一个人去房里把这些东西拿了,放到外面的空地上,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苏捻悄悄拉过三个半大的孩子,使眼色道:“你们师父想放,去捧个场吧。”
三人闻言俱是一点头。
杜衍正要点火,听到身旁传来动静。他眼睛一亮。
夜空中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爆鸣,荧光跳跃,无数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黑夜里,唯烟火将天空照出一瞬白昼。
暮翎绾抬头,眼中潋滟起光华。她不自觉的随着烟花绽起的位置一点点移了脚步,还未退两步,脚下猛的一空,她一个不查,竟跌了下去。
“哎!”她下意识喊出声来。
她人已在坑中。那坑不深,她抬头,发现大家都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白瑾卿先一步向她伸出手,暮翎绾见状,抬起手臂去抓,却堪堪差了一截。
她的脚裸不知道是不是划到了石头,此刻传来一阵刺痛。
暮翎绾勉强垫了垫脚尖。
岂料上面所有人的脸在下一瞬猛然拉开了距离,越离越远。
坑在往下陷!
暮翎绾惊呼了一下,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她抬头,成山的尸骸堆积在身前,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师父……
师娘……
姚桎……
白瑾卿!
她想喊,可怎么也喊不出声。
下一刻周围猛的黑暗下来,她看不见了!
耳边的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十倍。呼喊声,求救声。
痛啊……痛啊……好痛……谁来救救我……
烟花的爆鸣声下一刻被炮火的轰鸣声淹没。燥热的海风夹着火药的燃烧味和尸臭血腥味,如海水般翻涌而至,铺天盖地,把人包围,缠绕,挥之不去……直至把人吞噬。
暮色四合,望星暮,闭垂帘,夜昏沉。风把窗户推开,寒意卷了进来。
在这一瞬间凉意与热浪制衡,暮翎绾猛然睁开眼,起身坐了起来。她衣服已经湿透,眼角还残留湿意。
是梦吗?
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发生过了。烟花燃过,亦被炮火淹没。
她压下眼底的酸涩,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她掀开被子,摸着床沿起身。她浑身冰冷,抬手去拿火折子点了灯,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连火舌卷到了手背也没有察觉,就这样一连点了好几次才把火苗点着。
终于,火苗接到了灯芯上,房内微微有了一点亮度,她才好似终于活过来一般。她跌回床上,就这样抱着膝盖在床头坐了一夜。
天空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
暮翎绾起身。洗漱过后,她对着镜子,难得的细细描了个花钿。
不知过了多久,侍奉的宫女敲响了房门。
她们进了屋门,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早起身暮翎绾,先是一愣,随后俱是低下头。
有宫女已为暮翎绾挽起头发。
她一袭红衣,用金线勾了边,腰间束着一根织锦攒珠缎带,鬓间金玉步摇在日光下流转过华光,眉间花钿一点。
她已经很久没有换上这样的华服了。战火沿着大海卷上滩涂时,师娘把她调回了宫里,自己死守边防。
边境战事紧急,粮食告竭,朝廷却毫无作为。皇帝晚年举止疯癫,皇权旁落,宦官当道。
这一些,她现在都要讨回来。
房内。
暮琰卧在床上,面白如纸,毫无血色,他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目光浑浊而黯淡,竟是油尽灯枯之态。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极为艰难,微弱且断断续续,好似每呼吸一次都会流走他一点生命。
“父皇。”暮翎绾开口,眼底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