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阳光正盛时，落在林子里的光线也充足，可苏毅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阴寒。

想来是因为自己过于紧张导致出冷汗了吧。

老人的手段真是羡煞旁人啊，苏毅也曾幻想过自己呼风唤雨的一天，但终究不过是一个被骸雾牵扯进来的普通人罢了，没有打开退路的能力，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尽量活着了。

知道有危险，苏毅便多打起几分精神。

一路走来，周遭很是平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难道老人是唬他的？

呵，这话说与鬼听都不能够信。

那危险来自哪里？要清楚，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越是平常就愈发令人心悸。

不过苏毅只好硬着头皮前行了，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不赌命了。

若是上天眷顾，那就请奇迹再次降临吧，一如一时免遭于骸雾之难这般。

但祈愿往往不能迎来如愿的一天，他也只能怀揣着希望，希望着还有生路，如果有生路，他将不惜一切。

“当真如此？”

如鸣钟击磬，天雷击渊，一声清响鼓荡。

待苏毅回过神来，周围恍若换了一副图景，唯有流光落在身后，随后消逝不见。

荧荧灯火规整地挂在两面墙壁，给昏暗的室内带来点点光线，只能勉强视物。

偌大的房间唯有一张床在中间，透过帷幕依稀可见躺着一个人。

床上之人微微翻动，欲要起身，起到一半忽然一顿，剧烈咳嗽起来。

苏毅再也抑不住泛起的眼泪，大声道：“爷爷！”

紧接着赶忙冲了过去，一把拉开帷幕，扶住了险些倒下的老人。

老人稍稍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是看偏了方向。

苏毅抓住老人的手往自己脸上放，“爷爷，我在这里。”

老人忍着身体的不适挤出开心的笑容，“是你啊小苏，今天又来看爷爷了，奇怪，怎么感觉小苏好像长大了点？”

苏毅默不作声，不断抽泣着，将头埋进老人的怀里。

老人轻轻笑着，温柔地抚摸着苏毅的脑袋，“好啦好啦，别哭了，再哭被子都要全湿了。”

苏毅这才抽出头来，用拳头擦拭双眼。

老人便熟络地从一旁抽出了纸巾亲自帮苏毅抹了起来。

“这段时间都见过了什么，跟爷爷说说看。”

“嗯。”

帮老人靠在床头处，苏毅顺势坐在床沿。

“这段时间我和朋友一起去了永常园游玩，在里面见了好多没亲眼见过的动物，虽然在书上看到过不少，但百闻不如一见，亲眼见了之后才觉得有这么多灵动的生物真好，不过我觉得看这些动物很好，但和朋友一起去看更好。”

“还有家里说我最近表现得好，也就让我出去玩了，大哥还给了我零钱。”

“还有还有……”

老人咯咯笑着，静静听着苏毅分享的近事，也不出声打断。

待苏毅说了挺长一段故事之后，老人笑道：“哈哈哈，我们家小苏真是优秀啊。”顺带着掐了掐苏毅的腰，“编故事的水平越来越流畅了啊？”

“爷爷，我没有！”苏毅眼神躲闪，也幸好爷爷看不见。

“真交了个朋友？”

“真的！”

“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苏毅顺势将手递了过去。

老人在苏毅手上摩挲几下，顿了一下，接着笑道：“那就好，爷爷最开心的，就是你好好的。再多的谎话，不如一句你过得很好这样一句真话重要，知道了吗？”

“爷爷，我知道了。”

见爷爷没有怪罪自己，苏毅不禁也笑了起来。

“唉，爷爷怕是……”

“不会的爷爷，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的！”

室内的火光渐渐微弱，吊命的手段也濒临期限。

“其实……爷爷已经死了，对吧？”

“说什么呢爷爷？您还健朗着呢！”

老人看不见苏毅的面容，但也能感受到苏毅那说话之时笑着流泪的模样，他太了解他这个孙子了。

老人不禁内心一软。

“你不是小苏，准确来说不是现在的小苏，对吗？”

一阵沉默。

“所以……”

“不！爷爷。刚才我骗了您，但您不会死，我没骗你！”

老人依旧笑着，并没有反驳苏毅的话，这只是一句善意的谎言而已，善，就够了。

这么些年，以一副孱弱之躯躺在这里，思考了这么些时间，对他来说，或许很多都释然了，也就眼前这个最让人心疼的孩子，最让他放不下心，如今知道了有那么一个“长大”的苏毅，他已经能安心阖眼了。

“好，好，爷爷相信你。”

转瞬间，室内再传不出一丝声音，犹如时钟被摁下了暂停键。

唯有苏毅脑海中响起了寒如冰锥的声音：“一，手刃亲近之人，你可活；二，以你之死，救将死之人。”

“二。”干脆利落，毫无半分犹豫。

苏毅何尝不知道，这不过是一次假象，他知道，他那个最亲近的人，两年之前，便已然身逝，可若是有那么一丝可能，即便如此渺茫，他也不介意试试，救回那个半步冥河之人，以爷爷的能力，只要病根除去，很快就能恢复至往昔吧。

清冷的声音顿了顿，似是没想到答复如此之快，甚至是面对这样的选择，视己之命于不顾。

“如果有生路就不惜一切代价，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救还是不救，你咋那么多废话？还是说你没这本事？”

“你！呵呵，这本就是截取自你内心的构象，没想到你如此当真，本想你会选一，然后泯了心性，这样也方便我侵入心门，占了身躯。既然事情不能顺遂，那我就强行出手，虽然废多点力气，但凭你还奈何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