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不清楚，而在‘自己对许长乐究竟抱着何种情感’一事上，艾米莉也没有答案。

但有一点是目前可以确定的：自己恐惧她，但更羡慕她。

一时间艾米莉和夏小舟都不说话了，二人各怀心思，于是氛围就这么渐渐的冷了下去。

晚霞消退的比想象中的要快，月亮出来了，群星不起眼的点缀在夜空中。

田径场的灯在下一刻一齐亮起，亮白的灯光下，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田径场的入口。

许长乐没让她们等太久，靠近后就直接告诉她们跟自己过去准备。

“啊？已经到我们了吗！你们先去吧，我去上个厕所！很快！”

夏小舟匆匆忙忙的站起，而许长乐宽慰道：

“还有半小时，不用太急。”

但对方跑的太快，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听清。

许长乐走到她原来坐着的地方，弯腰捡起被忘掉的笔记本和空矿泉水瓶。

“要吃吗？”

艾米莉把盒子和签子一块递过来。

“不用，我之前吃过了，”许长乐摇头：

“我们先过去吧。”

……

走近大礼堂前，就听见了里边山呼海啸般的欢声。

舞台上，吹奏社团的演出正好落幕，表演者们陆续站起，然后一齐向着台下鞠躬。意识到节目结束后，台下的掌声又热烈了起来，一些同学把手捧作喇叭状大喊着熟悉的人的名字，更多人热情的挥舞班级为单位提前派发下去的应援灯具，热情而真诚，以至于连主持人都不得不等了他们好一会才继续主持。

灯光在节目结束后就温柔的亮起了，经过前面近一小时的节目流程，现在主持人的声音要比最初时候镇定的多。

结构性的台词、客套的夸赞，最后报出下一个节目的名字，即使只是按着流程念稿，他的脸上也满是毫不伪装的笑意。

待到他鞠躬，看台上的同学和老师们也用同样真挚的掌声向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发出邀请。

下一个是社团编排的舞台剧。

许长乐她们的节目在舞台剧之后开始。

聚光灯变化，暗下去，随着演出的进行，几束几束的亮起、追逐演员的动作移动，夸张的影子一分为二，在演员的脚下，以及帷幕上。

——光影变化本身也算是表演的一部分吧，像是皮影戏那样。

等候区的夏小舟看不见前台的演出，便只能在百无聊赖中这般的猜想：只是影子什么的，比起人来说，太起眼了。

演出仍在继续，但她已无心取听了，那些台词念得艰涩，有些地方又降不下去，显得缺乏练习；脚步纷纷扰扰，鞋子磕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似乎有些欠考虑了；还有时有时无的背景音，是通过音响放出的吗？质量似乎不算好，只能说是‘听个响’级别的，一会自己、大家，也都只能靠这样的设备演出吗？

余光飘向角落的镜子，错综复杂的人像群中，夏小舟一眼就把其中看着最紧张的自己望见了。

脸绷的太紧，腰不自觉弯的太低，相比起一边的许长乐和艾米莉，自己显然是太紧张了。

想学着从网上看到的方式吸气吐气，但心脏跳的反而是更快了；夏小舟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调节心情，但她做不到。

站在讲台上对着班里的三四十位的同学支支吾吾的解数学题已经是她过往的记忆里最勇敢的一幕了，而眼下，单是前三排的观众加起来就不止这个数了。而舞台又太空旷，没有一个大大方方的讲台作为她的支撑，让她躲避视线。

果然还是把唱歌想的太简单了吗？

畏畏缩缩的，她把腰弯的更低。

——

突兀的有掌声响了，接着，舞台上由暗转明，灯光盛放；而幕后的夏小舟只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想要呼吸，喉管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猛地挺背，张口喘气，只觉得等候区的电路似乎出了故障，灯比先前暗了很多。

恐惧如海潮般翻涌着，将大脑搅作一团，在即将崩溃之际，有一个人敲开了混沌的黑暗。

抓着衣服的手打着抖，却在下一刻被人温柔的握住。

发生了奇迹，比魔法还魔法，海潮退去了，自己又站在稳固的大地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领到了台前，看着道具灯一盏盏的暗淡，最后只剩下照在自己身上的一束。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话筒紧紧握住。

眼前流淌着黑色的河，河面上有一颗颗吝啬的星星。

河流与星星沉默着，在视觉中不断后退、远离，有蜜蜂在耳边盘旋，闹得心慌。

可有熟悉的声音穿过了那些恼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自己的耳中。

于是想起了此刻自己该做的事。

一个个日夜里的练习成果此刻像是应激般的生效了，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先一步的行动，歌词在血管中传递，在机械的口型变化中演出，此刻，连记忆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夏小舟感觉自己手里握的是一把小铲子，而弯着腰的自己握着把往地上一铲，就凿开了一口全新的井，只是喷出的不是甘甜可口的水，而是星星。

对，是星星，慢慢的抬头、看见它们一颗颗的从从井口飞出、飞到河面上。于是黑暗不再蔓延，因为有色彩不一却同样闪耀的星光把它们驱逐。

那星光照出了很多熟悉的脸孔，她们里自己好远好远，但她们又在喊着什么，声音好近好近。

像是用力大吸了一口气，很多很多东西把胸口涨的满满当当，想要倾诉、回应、把自己的情感也都传给她们。

传到了吗？

熟悉的声音消失了，她慢慢的抬头，然后看见眼前光的长河。

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有的举着应援的彩灯挥舞，有的举着滚动播放文字的手机。

【——啊，这样啊——】

夏小舟终于反应过来了。

【——结束了呢——】

停顿了一下，她用力地弯腰，朝着台下鞠躬。

掌声与呐喊声将她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