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谁谁谁传朕的圣旨。”胡一一厉声道。
“烧毁所有孔子庙宇烧毁所有儒家书籍,朕要焚书坑儒!”
周皇后差点晕倒。
水美纪阻止,反儒可不是杀辫子随便造谣就搞定,和天下文人作对步子跨太大,小心要摔跤。
周皇后死命点头,把所有问题都怪到儒家身上未免有些偏激毕竟儒教一统江湖朱熹的东西要归到孔学,王阳明的东西也要只能挂到孔学之下,一刀砍很容易把杂草和秧苗一起砍掉的。
胡一一冷笑:“那朕就用更阴狠的手段。”
周皇后快哭了。
小真真兴奋的点头:“好啊好啊我不用背论语了。”
……
南京。
柳如是与几个书生吟诗作画其乐融融众人忍不住一起夸奖柳如是,好一个才女。
柳如是微笑。
有书生走了进来脸色难看。
“教谕得了消息,今年的科举恐有大变。”
几个书生立刻没了吟诗的兴致:“怎么变?”
“京城今年百官考核圣上加试一题,法令者,民之命也。圣上亲自审卷不合格者,当即降职。”
一群人茫然,四书五经中有这句法令者,民之命也?
柳如是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句啊。
书生们惊恐不安,连考题出处都不知道,怎么破题?
“这是商鞅字分中的话。”报信的书生道,“听说教谕都查了好久,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一群书生更茫然,商鞅?那颗葱?和朝廷的商公是什么关系?
报信的书生无奈道:“这是秦以前的法家。”
法家又是什么东西?
自问四书五经翻得烂熟的书生们,完全不知道法家是什么,哪里还有营私作对的雅兴,急忙去找教谕。
教谕叹气,问我也没用,我和你们一样,读孔圣的书长大的,诸子百家我倒是听说过名字,但也就听说而已,具体的学说观点,那是丝毫都不知道。
书生们大惊,难道以后科举要考法家?这下抓瞎了!
有书生当即质疑:“本朝科举,历来是以四书五经为主,朝廷怎么可以随意更改?”
这个愤怒,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点。明明说好了教学大纲考试大纲,忽然在大纲外面出题,你丫的耍我啊!
“用法家的词句出题,这恐怕有辱圣人吧。”更有人皱着眉头道。
教谕冷笑不语,读书读傻了的人,绝对毫无前途,没有必要再搭理他。
“张兄所言甚是。”有人认真的点头,转身就去买法家书籍去了。
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真这么想的人,极少极少极少。
真要这么想,考毛个科举啊,在乡下做个教书先生,才是最好的为往圣继绝学吧?单纯少年郎,很快会被社会教做人。
绝大多数人读书,是为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为了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是为了披上官袍,成为人上人。
那还有什么疑问?
谁管考题是法家还是墨家的,只要完美答出了考题,能够考中秀才考中举人考中状元,什么都行!
柳如是记挂着科举的事情,干脆带了几个丫鬟,去了衙门。
衙门前早已挤满了人,不时有人大声的咒骂。
“女人考什么科举?女人怎么能当官?”
大骂的人,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女人当官,最少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反对,更多的是对朝廷修改科举内容的愤慨,又不敢直接表示,只好拐弯抹角的找个由头大骂。
至于各朝其实一直都是有内宫女官的,这些当中破口大骂的,其实都是一些屡次考不中科举的穷秀才,那是真的不知道。
柳如是使人悄悄抄了榜文,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不限身份,不限年龄,不限性别,唯才是举。”
这是代表她也可以考科举了?
或许该试试,这是一种新的活法。
收养她的名妓叫了柳如是过去:“我知道你历来以为自己才华盖世,诗才敏捷,这次朝廷开科举,你是定要去的,我也不来阻你的前程,只是我有一言定要告诉你。”
柳如是恭敬的等待教诲。
“诗词之道,从来和真正的才华无关,你几时听见朝中阁老以诗文着称?李白是什么官位?唐宋八大家有几人诗词传世?张若虚孤篇镇全唐,为何只是孤篇?
历来诗人闻名天下,但只是词臣,何为词臣?多言词臣翰林清贵,何为清贵?
可有只会写诗歌舞,就能当上朝中肱骨大臣的人?”
柳如是越听越是心惊,直觉舌干唇燥,一个她从来不敢去想的东西,慢慢被揭露出来。
“诗词只是风雅玩物,于国于民又有何用?况且你误投风尘,结识之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大才子?是状元,还是翰林?
一群富贵公子和清贫秀才而已,来此无非是求个热闹开心,自然是会捧你几分,明明只有一二分才华,却被捧成了七八分。”
柳如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只觉人生最后一丝尊严和自信,都被撕个粉碎。
“但我知你心气高,又有些天赋,此刻却是你的一个机会。”
柳如是听着名妓的话,心中苦笑,已经把我贬到了泥地,何必再来安慰我几句。
“当今圣上,恐怕是一门心思要弃儒的。”名妓斩钉截铁的道。
柳如是惊讶的差点下巴掉了,这笔她没有才华更让人惊讶。
名妓微笑:“我一直在看这些年来,圣上做的事情,杀钱谦益,杀东林党,杀齐党楚党浙党,任用水美纪,重开西厂,重用魏忠贤田尔耕,迁移万民去东北和海外,这哪一件事情,是符合儒家圣人教诲的?只怕圣上心中,根本没有儒家地位。”
柳如是忽然醒悟了:“你是说,这次的以法家言论考核京官,只怕是皇上抛弃儒家的开始?”
名妓笑,身在风尘,早就对那些明里光芒万丈,暗里下流无耻的儒家大佬们鄙视万分,从来不曾认为儒家是至高无上毫无缺陷的,这才神奇的看清了皇帝的脉络。
“不管圣上用什么理由,不管圣上做什么掩饰,圣上以法立国的思想,怕是不会变得,你只管忘记所有儒家圣人之言,攻读所有法家学说,总有一日,你能考上科举。”名妓道。
柳如是想明白了,那些秀才举人或许在儒学上的真实造诣超过她无数倍,但在法学上,大家都是白纸一张,和她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是,我知道了。”柳如是点头,忽然泪如泉涌。
……
“圣上这是胡闹!”北京城中,有官员低声对家人道,连秦淮河上的名妓都能从胡一一的行为上,判断出胡一一的真实想法,一直努力揣摩圣意的朝廷官员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胡一一的真意?
胡一一竟然胆大包天的要弃儒,这回可能真是摊上大事了。
家人大惊,忘记几年前京城的血案了,那是杀得人头滚滚啊,什么大儒,什么道德楷模,什么内阁大臣,敢和圣上唱反调的,圣上说杀就杀了。
官员瞅瞅屋外,更低声的道:“我当然知道,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
家人继续提醒,要是有同僚这么说,立即举报,不然会被当同党一起干掉的。
官员古怪的看着家人,到了现在,在京城当官的,有哪个不知道圣上从来不讲道理,动不动就砍人全家?我敢拿我的内裤打赌,整个京城,绝对没有一个官员会公开质疑圣上的。
几个朝廷的尚书坐在一起,皱眉苦思。
“圣上,是不是要弃儒?”礼部尚书道,都是明眼人,胡一一命令朝中大臣使用的表格,可不是儒家的东西,这次又用法家的东西考核官员,更以此进行科举,想想胡一一前头有杀了儒家的道德楷模东林党的恶迹,这弃儒,竟然是极有可能的。
“依老夫看,这弃儒倒是未必。”户部尚书道,胡一一这烂脾气要弃儒,说不定就不顾后果的直接焚书坑儒了,哪有这么曲折的。
礼部尚书笑:“那是圣上渐渐变得柔和了。”
众人会意,礼部尚书想说的是,其实是胡一一变得阴险了,但怎么也不能当众用这词语。
只要科举不考儒家,官员考核不考儒家,谁有空去看儒家的书?就如同以前科举考孔孟,有几个人去看墨子的书了?不考则不看,时日久了,自然没人再去看儒家的书了。
胡一一完全可以不动刀兵的轻易废弃儒学。
“圣上只怕对儒家有所误会。”礼部尚书道。
众人不吭声,有没有误会,结果都一样,谁会拿着全家的脑袋,去和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比朱88还凶残88倍的胡一一解释儒家真意?
“其实老夫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启用大诰。”刑部尚书忽然道。
作为由动不动就扒皮抽经的朱88特意编制的,比大明律还要严格凶残的站在所有明朝官员和百姓对立面的大诰,大明官员历来是把它扔在故纸堆中,恨不得永远不见的。
但比起胡一一的反复无常,刑部尚书认为,有恶法比无法好。
至少大诰上砍死全家的法律不是那么多。
“不如我们强烈推动法家思想吧。”其余几个尚书道,最好把皇帝本人忽悠成坚决的守法天子,那大家的身家性命,就有保障了。
有大臣大惊,这是不是儒学真的要被弃了?
其余大臣哈哈大笑,儒学宣传几千年,儒学早已和识字融合在一起,怎么可能被弃?天下读书人谁不是儒学的根子?以后写文章,写信件,要不要用儒学?法学为皮,儒学为骨,法学儒用,就是以后大明的文化特色。
数日后,胡一一顺应群臣的坚持,严格推行法治。
群臣争相庆贺,终于将皇帝关进了法治的笼子里,必须浮一大白。
是日,醉倒在酒肆中的官员无数,一时京城酒贵。
……
某个书院。
一个老人坚定的道:“没有孔圣人,这华夏还是华夏吗?大明还是大明吗?
儒学就是一个礼字,礼是什么,礼是秩序!
以天子为贵,是礼,祭祀祖宗,也是礼尊老爱幼,是礼,见了人打招呼,还是礼。
儒学早已渗透华夏子孙的方方面面,儒学怎么可能废弃?”
另一个老人比较偏激:“女人待在家里,三从四德,就是规矩!女人跑出去杀人,还是女人吗?让水美纪来杀我!让御林军的女兵来杀我,老夫不怕死!为了孔圣人而死,是老夫的荣耀!”
其余老人摇头,就是这些言语偏激,动不动就人身攻击的人,导致了世人对儒学的误解,总以为儒学就是虚伪,就是目中无人。
可其实一样米养百样人,学着儒学的人,也有以儒学为皮,以其他为骨的。
王阳明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明明和儒学不搭界,却披着儒学的衣服,讲自己的道理。
这在座的各位,有的是书院的山长,有的是有名的举人,有的更是朝廷的教谕。
品学各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不愿意看到朝廷弃儒。
“不如清君侧!”那个偏激的老人还在出馊主意,其余人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多年的党争,大明的官员生怕卷入到不明真相的党争旋涡中,养成了各扫门前雪的习惯,连皇帝大肆杀戮朝廷官员,天下都没人反叛,如今皇帝开疆拓土,武功之盛,直追朱88,又有谁敢跳出来和皇帝作对?
一群人已经开始后悔找这个脑子进水的老人与会了,真不知道这种脾气和见识,是怎么成为一家书院的山长的。
“依老夫愚见,不如罢课罢工罢考和弃官。”有个老人慢悠悠的道,游行示威是绝对不行的,说不定被皇帝直接砍死,但是,非暴力不合作总行了吧?
其余老人点头,所有书院罢课,所有书院相关的产业全部罢工,所有书院的学生全部放弃科举,所有在朝廷当官的儒家文人全部弃官。
哇哈哈哈!好主意!皇帝看着没人上课没人开工没人考科举没人当官,一定怕得要死!
大明朝廷飞快的上报各个信息。
遍及全国的罢工罢课罢考弃官发生了!怎么办?
胡一一果然大惊:“他不上课不考科举不开工赚钱不想当官,我为毛要害怕?”
大明朝廷官员傻眼,民愤啊民愤,舆论啊舆论,民意啊民意。
胡一一更惊讶:“敢骂朕敢殴打官员敢打砸抢的全部杀了,朕又不是没杀过人。”
官员急忙解释,没了人上学,大明就没有未来没有人考科举,大明就没有官员没有人上工,大明百姓就会饿死没有人当官,大明的政令就无法通畅。
“朕在乎这些干嘛?”胡一一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思路,果然儒学总会有人学到傻了。
胡一一安全不在乎别人罢课罢工罢考弃官。
……
罢工已经进行了一个月了,有的伙计忍不住问酒店掌柜:“还开工不?我都快饿死了,要是掌柜的以后不开工了,我只能找别家了。”
掌柜无言,他只是职业经理人,又不是老板,没有决定权。
一群山长和官员坐在一起,微笑着互相打气,再坚持,皇帝就会认输,我们就赢了。
……
崇祯8年的科举试题,从院试一直到殿试,清一色的法家题目。
上有所好,下有所喜。
皇帝喜欢法家,用法家的题目考核官员政绩,其余各级官员纷纷迎合皇帝的思想,同样用法家的内容出题,更何况诸位大臣都在毫不遮掩的推动。
书院中,有仆役匆匆赶到:“这次的乡试已经发榜了,本省榜上只有七个人。”
众人轰然大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寒碜的府试。
贡院的红榜前,柳如是微笑,然后捂着嘴笑,再然后大笑,最后放声狂笑。
“我是举人了!”讲究礼仪的柳如是从来没有笑的这么放肆。
周围的人又是羡慕又是理解,这位女子,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得到消息的名妓大哭又大笑,哭的是,要是早十年遇到不拘性别不拘身份的科举,她的命运未必会是如此,笑的是,她终于可以沾柳如是的光,做个官老爷的母亲,不用担心年老色衰,饿死在秦淮河上了。
得到消息的书院诸人鄙视,一个歌妓也能中举,简直是道德败坏。
“啪!”一个中年男子狠狠地打在一个少年的脸上。
书院诸人愕然,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不去考科举!”中年男子愤怒的咆哮,眼睛却死死盯着书院的山长。
山长眼神坚定和从容,为了儒家的道统,一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地主老爷懂个屁。
中年男子将几锭银子重重扔在了地上:“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什么时候,可以掌控他人的前途了?这是我儿退学的补偿,以后我儿再也不是你的弟子。”
少年急忙解释:“爹,我是自愿不去考科举的,我是为了孔圣人的大道!”身为儒家弟子,为了儒家孔圣斗争的骄傲,充斥了少年郎的胸膛。
中年男子又是一个耳光:“你丫傻啊!你今年不参加科举,别人可参加了!你平白比别人迟了三年,科举的道路,有几个三年?”
科举能考到什么时候?理论上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可是,实际上,40岁以后想要中举,千难万难。
朝廷取士,是为了选拔能为朝廷做事情的官员,选个走路都喘气,没几年就要嗝屁的老人,有用吗?
就算朝廷不计工本,70岁的老人也录取,还是不会有多少40岁以上的能考中举人。
人过了40岁,身体各方面开始衰退,怎么还能和20岁的比记忆,比悟性?
一个人就算16岁考中秀才,到40岁的关卡,有多少个3年?8个而已!
少年竭力辩解,中年男子只是要揪着儿子回家。
其他书院的山长微笑着劝解,事已至此,不如继续留下在书院学习,离开了书院,闭门苦读,也不是办法对不对?书院好歹有人教导。
中年男子大笑:“腐儒!大明2000座书院,现在至少有1000座开始教导法家思想,真以为没了张屠户,就要吃带毛猪了?”
书院的人目瞪口呆,大明人就是没法团结啊!
几人只能哂笑,总有一些人,不知道儒学的道,才是最珍贵的。
……
有不少儒家学子愤愤不平。
半部论语治天下,不好好的用论语的内容出题,根本是违法规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