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晗回忆起他和安明柏初时见面的时候,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打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安明柏和他聊了一路,从第一次见面的老师到教室里哭闹的同学,他好像忘了自己也哭过了似的和凌晗津津有味的八卦。然后又从他最喜欢的游戏聊到他最讨厌吃的蔬菜,最后两人约好第二天要一起去幼儿园……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六年,这么多年安明柏好像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甚至那件事发生后,学校里和他交好的同学都渐渐远离了他,只有安明柏一直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身边。每次有同学指责他,诋毁他的时候,安明柏都会站出来反驳他们,明明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的,他还是这样做了。
凌晗活了十九年,除了小时候调皮捣蛋弄坏了邻居家的山地自行车,和伙伴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无恶不赦的坏事,但是突然间扑面而来的恶意像潮水一样席卷了他。
他过去的言行被无限放大,甚至是他自己都忘了的事情也被身边人挖出来大肆嘲讽,污蔑。同学们开始刻意避开他,偷偷说一些没有任何根据的故事,不是他做的也变成了他做的。在大家眼里他好像真的就是那个不顾他人死活,漠视生命的恶人。甚至有些同学打着正义的旗子,将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发到了网上,一通渲染,他就被钉在了耻辱的十字柱上。
更有甚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他的手机号,给他打电话叫嚷着让他去死。她都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就应该下去陪着她……诸如此类,每天都有人不厌其烦地给他发信息,打电话。还有人打听到了他的家庭住址,奈何小区安保很是严格,他们根本进不来。于是,这些也成了他被攻击的理由。
女孩活得那么辛苦,凭什么你好吃好喝地住着大别墅,你们家不会是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吧……很不幸,他的父母也被牵连其中,父亲的公司也被他们诟病,母亲也没法出门去她最爱的剧团演奏。只要一出门,蹲在小区门口的“正义使者”就会跟着父母的车,到他们工作的地方大声宣扬他们的儿子是个杀人凶手。
学校也开始特意“关照”他,甚至班主任都和他长谈了一番,最后建议他近期还是好好在家修养,或者休学一段时间也可以。在说这些的时候,班主任好像忘了他是个即将高三的学生,还有一年他就要高考了,现在却和他说这些。他不理解……班主任又说,不参加高考他还是可以出国留学的嘛,他家里那么有钱,学校的实验楼都是他爸捐的。
凌晗想笑,却笑不出来。凌晗试图理解班主任的做法,他知道因为他的事情被放到了网上,舆论迅速发酵,班主任和学校也受到了波及。但是他们不应该是最知道真相的那群人吗,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无数的声音叫嚣着淹没了他。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明明他根本没有见过那些信,哦不,他见过一封的。但是,那是当时他看出女孩的窘境帮她解围才收下的啊,怎么就变成了……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他错在没有拆开那封信看看到底是不是女孩亲手写的;又或许他错在不应该相信身边的人,从来没有锁上过他的柜子;亦或是他错在那天没有立即打开他的柜子看一眼,他犹豫了……
于是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可能是看他太痛苦了想带他走吧,结果没带成…在凌空而起然后又重重落下的那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自由……他被困在黑暗里太久了,挣脱不开,逃离不了。可是现实总是这么的无情,他还是回到了黑暗里,这次可能是长久的黑暗……
安明柏听到电话那头没了动静,不由得大喊出声:“凌晗!凌晗!凌晗你在干嘛!”
听见安明柏的声音,凌晗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沉浸在了过去的情绪里。他不想让安明柏知道,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说:“孙子,喊你大爷我干嘛!”
“我去你大爷的,刚才干嘛突然不说话,爷爷我还以为你灵魂出窍嗝屁了。”
“呵呵,信不信你噶了我都还好好活着呢。安大爷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就你的嘴欠程度,哪天仇家找上门来都不知道。”
自从出事以后,身边人对那件事都讳莫如深,说话做事都尽量避开,只有安明柏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和从前一般该说说该闹闹。不管安明柏是故意营造出的轻松状态,还是他真的就是个没心没肺,旷达不羁的人。不可否认的是,安明柏的行为确实让他轻松许多,没有沉重的枷锁,没有几乎无法呼吸的束缚,能让他假装好像一切都没变过,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尽管他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一切都变了,他回不去从前。
那个女孩逝去的生命根本没办法随着时间掩埋。你看,时间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既无情又冷酷,它让凌晗记住了那些丰富多彩充满爱意的记忆,也让凌晗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女孩在梦里无声的呼救……
凌晗突然很想对安明柏说一声谢谢,谢谢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也谢谢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毕竟一开始他的父亲也曾怀疑他,所以后来的那些事情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吗?
于是凌晗郑重其事地对电话那头的安明柏说了一声谢谢,估计当面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凌晗突如其来的谢谢让安明柏愣住了,凌晗静静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回复。
安明柏沉默了十几秒后,放声大笑:“我去,凌晗你怎么回事,感觉你去青城变了个人啊。和林黛玉似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以前你可不是这性子啊。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吧,难不成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凌晗觉得自己想多了,以安明柏那光滑的找不出一个褶的小脑,他估计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