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眉剑冢的剑炉每三个月开一次。

赤眉剑冢的剑按标出价，价高者得。

这是赤眉剑冢的规矩。

这规矩持续了八年。风吹雨打，从未变动。

既是按标出价，价高者得，那么中标者谁便不是秘密。同样，竞价者谁也不是秘密。

对于这柄子母剑，竞标至终局的，便是两个门派。

白虎剑庄。春秋剑。

赵班头面色不善：“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早不说？”

严诸山还未开口，他身边一个年轻剑客已出言道：“真有意思。桩桩件件都得向你汇报？这是坐牢来了吗？区区一个捕快，口气倒像能把天包下来。”

赵班头狼一样的眼睛转向那个年轻人：“我还就这么大口气了。我不但现在这么大口气，等给你套上金步摇，我还会是这么大口气，你信不信？”

一旁的猎户很难受。他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身上纯铁打制几十斤重的那副重枷，想起自己一步一步的挪动。

所以叫作“金步摇”。

“唰”一声，那年轻剑客的剑已出鞘。

只是在剑完全拔出之前，严诸山的手已经按在年轻剑客手臂上，话却不知道是在问谁：“你就有如此自信控制得住？”

在任何人答话前，那来人反而抢住了话头：“可以动手啊。完全可以动手。老赵打肯定是打不过你们的，你们就是杀了他都不在话下。只是……”

那来人和煦的笑带上了某种冰冷的味道：“按律，墨籍杀民籍，杀人者偿命，其师处徭役，师门没金。”

严诸山第一次正视那来人：“阁下何人？”

那来人：“在下姓李。本县所驻军中一个小小的百户。”

在李百户的微笑注视下，严诸山的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把你的剑收起来。”

那年轻人依然面露不服，手却被严诸山一点一点压下。

当剑被完全摁回鞘中，赵班头冷冷一笑：“注意你的身份。”说毕，不再看那年轻人的难看脸色，转向严诸山：“你最好不要再瞒我什么。不然，我立刻向堂尊汇报你白虎山庄报假案情事！”

柳如晦注意到一件事。

和严诸山的犹豫不同，那年轻剑客的脸上，似乎是耻于谈及的表情。

严诸山终于不再犹豫：“在我们入住这里的第二天，我们收到了春秋剑的拜帖。”

说是拜帖，那并不准确。

没有拜帖会写得如此戏谑，如此嘲讽。

“不日，春秋剑或将前来拜谒。望诸位护好宝物，切莫有失。”

一日之后，白虎剑庄报了官。

赵班头：“就因为拍不到一把剑，春秋剑就来做贼？”

严诸山：“他们怎么想的，就不是我们所能够知道的了。只是因为我们拍走了这把子母剑，春秋剑不得不投标另一件兵器，多花了不少银子。”

赵班头和李百户对视一眼。这个不少银子，只怕真是不少银子了。

严诸山接过赵班头还回来的那张薄薄纸片：“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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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天下，江湖门派太多。所以用剑的也不都是朋友。

这是还未入江湖的柳如晦学到的第一件事。

不是朋友，有一些线也是没有人愿意越的。

这是多年之后，融进柳如晦骨头里的另一件事。

当然现在的他还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也就不能理解，春秋剑的人在说什么。

他说：“你怎么会怀疑我们偷了那把剑？我们怎么可能去偷那把剑，哪个江湖人会蠢到偷一把三百两的剑！”

赵班头冷眼看他：“我是来了解情况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有说我怀疑你们偷了吗？”

春秋剑两人入城，一长一少。年少的人，柳如晦并没有看见。

柳如晦看李百户，声音很轻：“什么叫哪个江湖人会蠢到偷一把三百两的剑？”

李百户脸上的笑不变：“春秋剑的意思是，那把剑的价格太高了。别说三百两，就是三十两都是大案。白虎剑庄丢了剑必然报官。真是他们偷的剑，一旦被证实，是要掉脑袋的。”

柳如晦想了想：“所以他的意思是在说他们不是盗贼。”

赵班头却并没有停在这里：“你说与你们无关，我也相信与你们无关。白虎剑庄就在客栈楼下。本来他们也想跟上来与你们当面对质，被我劝住了。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留下那张字条？”

坐在赵班头对面的中年人没有刚才那么大动作：“年轻人，有时候做事就是会冲动一些。”

赵班头答得自然：“是吗？可是现场发现一双锦靴的脚印。这县城里，穿锦靴的恐怕不多啊。”

柳如晦又看向李百户：“为什么赵班不明说他在怀疑春秋剑？”

李百户没有解释的太多：“因为如果明说，就是指控而非调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老赵把白虎剑庄的人留在楼下，也是这个原因。”

春秋剑长者默不作声。

赵班头见他不说话，又再开口：“咱们县城小，能穿得起锦靴的不多，舍得穿锦靴的更少。我想，只要将城里的锦靴都拿来对比底纹，这个案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春秋剑长者：“赵头是在威胁在下吗？”

赵班头：“那还不至于。只是你也该明白，在下虽只是个捕头，吃的却也是公家饭。案子到今日已近一周，再拖下去，只怕县尊那里，我也不好交差啊。”

春秋剑长者再沉默，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赵头知道白虎剑庄是因为什么如此在乎那柄剑吗？”

赵班头皱了眉。他对这渊源没有兴趣。

但是他看见李百户在微微摇头。

他改了主意：“愿闻其详。”

春秋剑和白虎剑庄一样，不是独立门派。

这么说并不准确。作为一个门派，收徒、收费、心法和招式都不缺失。只是这两个门派，和江湖上大部分门派一样，创始者的武功并非完全自创，而是自江湖上的九大门派衍生而来。

就像严白虎的白虎剑出自栖霞剑山，吕春秋的春秋剑衍自藏龙剑庄。

所以，江湖上管这些衍生出的门派，叫做旁宗。

白虎剑庄是栖霞剑山的旁宗。春秋剑是藏龙剑庄的旁宗。

旁宗可以凭借本宗的声名招收到资质更好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