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畏、徐越卿两姑侄像是提前商量好一样,一个即将出关之际,另一个又闭门不出,不乏有人揣测这是姑侄二人对付孙家的计谋,府中人听闻后无一不反驳、争辩。
徐越卿受伤之后便向陆非同告了假,陆非同并无不同意,事后还是叫那日替她包扎的人来问过,知她只是浅显的皮外伤,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未计较。
不同外人那般复杂的揣测,徐越卿此番告假只是修养,每日换药、打坐、背经,如此而已,有时一静坐便是一整日,谁来也不见,将自己关在屋里,梁婆婆早上放的饭菜晚上却还是丝毫未动。
吴朝来过,徐越卿不想见,梁溢又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周家、赵家也派人送了谢礼来,无一例外,全都不收,周家、赵家只能放任家中几个孩子与这位年纪相仿的救命恩人相处,只是命他们出门必须带着有些功夫的小厮。
日日清修,徐越卿将在山门上学的那些经书背诵过一遍又一遍,路明州亲口传授的清心咒也是日夜诵念,却不知为何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每当她想开解自己之时都像是被满书着这些经书的白绫捆缚地愈来愈紧。
青微山上那些咒诅久违得出现了在她的梦中,那些同门师兄弟各个面目狰狞、各个手里拿着石头,像是要砸死自己一般,口中嫌恶地称她“天生恶种”。
已然习惯的徐越卿平静地从梦魇中醒来,坐在床头出身,换过药的那只胳膊已经开始愈合,血肉生长的痒意叫她想抓挠,可抬起另一只手时,她发觉自己竟在不自觉地颤抖。
“呵呵。”徐越卿苦涩一笑,不知师父若知道自己一语成谶该如何痛快呢。
就算徐越卿不见自己,吴朝有如给父母晨昏定省一般频繁来宅子上,也不叫梁婆婆通报,只那么在堂上等着,或是品茶或是自己带本书来温习功课。
今日也是如此,梁婆婆瞒着徐越卿并未用早膳,给生成同甘共苦的小少爷端上热粥,吴朝才咽了两口便听闻后院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忙撂下汤匙跑到后院。
声响是从徐越卿房间里传出来的,吴朝站在门外,要推门却被呵斥住:“滚!”
不知发生何事的吴朝定定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一门之隔的徐越卿将屋内摆设推到,发出轰然巨响,他知徐越卿是一个便放下心来,安慰道:“你若是有所不快,我陪你,切莫伤了自己。”
梁溢十五之后便每日去私塾里,只剩梁婆婆一个,日日见小意温柔的吴家公子满心满意地扑在徐越卿身上也觉着可怜,今日闹成这样还是等着,更觉着这小公子好得很,只当做没听见留下空间给二人说话。
徐越卿站在门里,推翻了衣架又杂碎了杯子,颓唐地坐在桌边,几日没好好用过饭了,乍起身竟有些头晕目眩,就是这样也还是不肯服输,声音震颤:“叫梁婆婆备好马车,我要出去。”
吴朝叮嘱她万不可伤害自己,叫梁婆婆安排车马,又拿了些方便路上食用的软糯清单的点心放在身上。
京中平常是不允许谁人在道路上纵马奔走,为方便,徐越卿也养了车夫在家中,车夫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假哑巴,平素伺候都是掀帘示意,今日更是如此。
徐越卿穿着甚是单薄,上马之前说了地方便上了马车,吴朝意图上马,车夫看了看倚在窗边不语的女子,放任这小公子春日游玩般拿着许多不必要的东西上了车。
上元佳节那日,吴朝心有余悸之下不清不楚的表迹过后再也没见到徐越卿一面,他不过问徐越卿到底作何感想,只缠着徐越卿不肯放,行为举止也不敢逾矩,今日好容易见了面,也只是呆呆傻傻看着一直看向窗外的女子的侧脸,清瘦的颌线上缀着那串翠玉耳垱,马车微微晃动,那人的耳垱也随之晃动,吸引着他不住去看,越看越欢喜,越看也越苦涩,最后不得已只好苦笑。
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语,直到到了云岳寺,徐越卿紧绷的神色才稍有些缓和。在洒扫的小僧见是她提着扫把过来,双手合十:“女施主今日是来找法师的吗?”
徐越卿随礼,亦双手合十,不曾轻慢小沙弥:“多谢小师傅,我只是随意逛逛。”
“那女施主自便。”小僧对这位年轻女子恭谨得很,当日与方丈打斗,他至今都回味无穷,心里佩服不已,举动更是如此客气,见不远处与她一同的男子冲着自己点头,小沙弥亦客气地回之,转身便离去。
徐越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多日,心中郁结、难以开解,想着出来走走或有不一样的心境,可站在大雄宝殿之外,自上而下看着那尊佛像,说不出的威压,气息都有些阻塞,不仅如此,她在青微山上见祖师塑像也是如此,不得畅快,心中不禁思索,难不成自己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恶童?
吴朝站在台阶下,只见徐越卿直直站在诚心祈求、跪拜的人之中,瘦削的一条侧身斜睨佛祖,像是审视却更似挑衅,几步上前挡在佛祖面前:“姐姐,你既不能跪拜,我们便四处走走当散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