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渤江的发展,却不能停止。
六月中旬这天,瞿斌看着渤江的经济运行数据,叫了叶墨珲去他办公室。
叶墨珲正在拆快递。
今天是祝玫的生日。
他这个月试探性地没有交房租。
攒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天文望远镜。
祝玫说要买望远镜的。
但他发现了,这人太忙,说过的事情转头就忘。
不像他,记得她每个月的例假,还记得她所有爱吃和不爱吃的。
记得她内衣和鞋子的尺码。
还记得她的银行卡和保险箱的密码。
这真不怪他。
自从发现他过目不忘的技能之后,祝玫领了证就把贵重物品扔给他保管了。
还说,婚前财产如果丢了,就要他赔。
这特么可真是亏本生意啊。
然而瞿斌召见,不得不见。
被迫营业的叶区长赶去区委,等候见瞿斌。
前一档出来的是廖薇和方诚。
方诚看到叶墨珲,耸了耸肩。
叶墨珲进了瞿斌办公室,如瞿斌这样游刃有余的人,这小半年,眼见着两鬓都生出了白发。
他揉了揉眼睛,对叶墨珲道,“珲珲,别站着了,坐吧。”
叶墨珲在瞿斌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
这个办公室,自从周善民走了之后,叶墨珲就没怎么来过。
因为同瞿斌熟悉,很多事都是会后三言两语就定了,倒是很少有正儿八经来汇报工作的时候。
瞿斌等联络员为他泡了茶,关了门出去,才说,“渤江可真是个烂摊子。”
叶墨珲见他摊在面前的厚厚一摞材料,问,“是案子的事吗?”
瞿斌说,“这只是其中之一。你自己分管财政,你最清楚了。”
叶墨珲让钱绅把财政情况打了个专报报给瞿斌,瞿斌应该是看了。
瞿斌道,“去年年底,要不是市里给了一笔转移支付,这年根本过不去,但今年只会更难,你该知道的。”
瞿斌把钱绅打的专报抽了出来,说,“渤江错失了产业转型的机会,往后日子只会更难。开源也要节流,借着现在那么多基层干部出事,缩编。”
减少一个人一年就减少几十万的人员支出。
叶墨珲道,“前几年已经清退了一批人。”
瞿斌点头道,“已经开了头,就继续干下去,我和杨琼说了,不用怕得罪人。渤江已经乱了,不妨再乱一些,乱而后治。”
叶墨珲点了点头。
瞿斌继续道,“原先华泽集团想落地渤江,后来黄了,有点可惜。但我听说,这阵子,北化工集团在找地方,要搞一个新能源产业园,做磷酸盐阶梯开发,我觉得江口那里很有条件,你去了解一下。”
叶墨珲一听就懂了,瞿斌叫他来,是希望他促成这个项目。
叶墨珲的三叔和北化工的掌门人关系很好。
他先前也听说过这个项目。
瞿斌道,“还是得发展产业,招大引强啊。这阵子工业数据虽然不行,但固投上来了,多亏渤东园的转型,但产业不提前布局,三年五载都看不到成果。你有资源,要用好。”
叶墨珲应了一声道,“当时华泽的项目也是可惜了,其实负责人竺绪忠是我的老领导,原本想落渤江的。”
瞿斌说,“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北化工的项目,一定要争取下来。沐风虽然出了车祸,扫黑还是要继续。方才我和廖薇、方诚都布置过了,你和杨琼也要支持好他们。”
叶墨珲说,“我明白。”
瞿斌坐在办公椅里,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
他说,“珲珲,你是我外甥女婿,我们也说点实在的。当官这件事,走到哪一步,其实并不是自己主观能决定的,你这样的背景,做到局级,我想也是没问题的,但再进一步,就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
叶墨珲道,“瞿叔叔,我也跟您坦白。对于个人升迁,其实我并不追求,你说妹妹这么能干,我还能有啥追求?”
瞿斌听了笑了起来道,“你说的倒也不错,小玫现在一个月收入能抵你三个月吧。”
叶墨珲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没敢问。”
瞿斌又笑。
叶墨珲道,“反正比我多很多,那是肯定的。至于我,能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就够了。”
瞿斌点了点头说,“为官一任,虽不说能做到造福一方,但离开的时候,不被别人戳脊梁骨,骂我是个昏官、庸官、贪官,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届任期其实很短,能做成的事也不多。有些人急于成事,反而会坏事,但尸位素餐,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呢?”
瞿斌这话,说的很客观。
叶墨珲说,“是的,来了渤江,我才更觉得肩上有责任。一个恶劣的政治生态,造成的危害,我算是亲眼见到了。”
瞿斌说,“是啊,在恶劣的环境里,善良者会遭遇不幸,勇敢者不敢抗争,方诚那里的案情通报,你看过了吗?我在想,如果这些事不被发现,渤江又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
叶墨珲想到了祝玫的那些发小。
这些活生生的人,才让他对腐败这件事,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说,“不可想象。”
瞿斌也说,“是啊,只知道渤江乱,不知道乱成这样了。但珲珲,至少在我们手上,我们要把事情做干净,要有敬畏。”
叶墨珲说,“我明白。”
瞿斌道,“沐风的车祸,我让方诚继续关注。”
叶墨珲看向瞿斌。
瞿斌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他认真地看着叶墨珲道,“只要有疑点,就不能放弃,这是你姑姑说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叶墨珲问,“刘雯姑姑在岭中办案,很忙吧?”
瞿斌笑道,“她喜欢办案子,她一直说想被抽调去办大案,这次总算如了她的愿了。”
叶墨珲道,“律政佳人。”
瞿斌说,“女人的事业也很重要,小玫现在在繁星,我看她也干得风生水起。”
叶墨珲说,“是的。”
瞿斌道,“我的意思你明白的,不管前人怎么样,我们也并不是说有多远大的志向,但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要对得起自己。我知道,北化工项目如果要落地,会很难,你有困难尽管提,需要我出面的你就说,但这次不能像华泽那样不了了之。我的想法是,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叶墨珲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