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换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那般,紧张的问道:“你说你是神仙,你是神仙,对吗?”
嘴里一边喋喋不休的问着,一边在地上跪行至女魃子献的裙边,抬着头苦苦哀求道:“你能让我的女儿活过来吗?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
子献的声音依旧十分娇媚,与她冰冷的表情配在一起,有种诡异的感觉:“人死不能复生。但是……”
“但是什么?”张换弟急忙问道。
“她不能复活,可你还能死啊。” 子献面无表情低着头看向张换弟说道。
张换弟闻言愣住了,子献又加上了一重令她无法抵抗的筹码。
“本仙可以把你弟弟的魂拘着,让他日日夜夜受尽折磨;也可以帮助你报复你的爹娘,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人。等你报仇雪恨,便送你去见你女儿,在此之前本仙帮你留着你女儿的三魂七魄。你看可好?”
张换弟虽木讷,却并不笨,苦笑着说:“大仙,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本仙说过了,你在‘锁龙庙’许下了心愿,既已受了你的香火供奉,必要了你心愿。”子献冠冕堂皇的目视前方,并不去看脚下匍匐的张换弟。
这番话在我听来却有些假。
“大仙,那……那……我弟弟和我爹是罪有应得,我娘她是……她没办法……” 事到如今,张换弟仍心心念念还挂念着自己的母亲朱大美,和子献解释着。
“此事既本仙已得你承诺,就会守诺。你父母再过两顿饭功夫就会从山上回来,你女儿的尸首,本仙要取走,作为你对本仙的献祭。不妨透露些先机予你知晓,你女儿今世得短命报,全因她下一世有大福报,今生越凄惨,来世越富贵。你们还有一世母女情缘,故无需自扰。”
张换弟此刻已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也无法一时之间消化这些信息。
“我,我得想想……” 她手足无措的看着子献。
子献却并不给张换弟思考的时间,一个旋身便带着张换弟来到卧房。俩人出现在木板床前,子献站着,张换弟跪着。
“你去跟她告个别吧。” 子献命令道。
张换弟的目光立刻锁在女儿身上,跪在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女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庞。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滑落,即将落下时,她用打了补丁的袖口擦掉了眼泪,不让眼泪碰到女儿尸身。
这一幕使我十分动容,我也跟着一起掉眼泪,在我们这,人死了是不能碰到亲人的眼泪的,那是不吉利的。
她颤抖着嘴唇,努力弯出一个笑容:“好阿妹,是娘来了,娘给你整……整整衣服。你不是说,你想买一身新衣服嘛……”
说着张换弟应是想到了女儿与自己经历的种种温馨,泪如雨下,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情到深处,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无声的哭泣着,背过身抽抽了好一阵,再转过来,努力想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先将就穿着,娘来找你时,给你买好新的,到那时咱们再穿,好不好?你说也想像城里的女娃儿一样上学堂,娘,娘来找你,下辈子,下一辈子一定送你去识字!我命苦的阿妹啊!”
就这样在断断续续的抽泣中,帮女儿把仪容、衣服都穿好了,还把头发梳理整齐,阿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有些发青。
终于张换弟俯身抱住阿妹,撕心裂肺的哭道:“你等等娘!一定要等等娘!娘给你报了仇就来找你!阿妹啊!我的好阿妹!是娘错了,娘不配做你的娘!你如果不投胎在我肚子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是娘对不起你啊!”
而看到这一幕时,子献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广袖一挥,张换弟向前扑空,滚到床头,女儿阿妹的遗体一瞬凭空消失了。
她此时才回过神,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倒退着背靠床头,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真的不是人!你、要做什么……”
子献有些嫌弃,且无奈的看着张换弟:“本仙看你自己可能应付不来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好事做到底吧。”
说时迟那时快,子献倾身将精致但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与张换弟面对面,张换弟更是惊恐万分,看得出她七魂被吓走了三魂半。
子献伸出细长又尖利的红指甲对着她放眉心隔空一点,噗的一声戳破她的眉心,眉心处留出了一丝丝鲜血。
与此同时,子献的指甲处飘出一阵浅黄色的雾气向张换弟眉心钻去。
当这缕雾气完全飘进张换弟的眉心时,她的眼神从惊恐害怕突然变成了沉静麻木。
“张换弟”突然爬起来,干净利落的将木板床收拾一番后,便提着那把小锄刀走向后院鸡笼处。
而死者张锁梁的尸体还背靠着鸡笼歪在那,“张换弟”毫不犹豫的将小锄刀向腰间原伤口处重重插进去,直接将肝整个剜了出来,甚至带出了一些碎肉。手中握着这颗血淋淋的脏器,转身递给子献。
子献从袖中抽出一片绿色的大叶子,将脏器包裹好后,又再次放入袖中。
此时顾星灿惊道:“不腐草!”
我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顾星灿立刻扭头解释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以保持血肉尸身不腐,只是数量稀少,只在怨气极重的藏尸地才有生长。”
子献跟着掐了一个手诀,只见立刻她手心中溢出一道疾风,以手诀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我俩都下意识抬起手用袖子遮挡眼睛,等这阵疾风过去,才发现不但原本满地的血迹已经消失,死者裤子也已重新穿好,甚至“张换弟”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消失不见。
子献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悠闲地吩咐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下一瞬则原地消失,只在她原先站的地方留下了几缕旋风。
“怪不得我察觉不到邪气,原来这堕仙将邪气锁在张换弟眉心了,张换弟已经被控制了。”顾星灿与我解释道,又叹了口气:“实在太惨了。”
我的眼眶红红的,已经流了不少泪,看来当个瞎子也没什么不好,看不到反而清净。
正在我们议论之际,“张换弟”已经走到院门外,在门外地上拾起小菜篮,并把小锄刀放在篮里,准备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