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大人平时十分淡漠,却不知为何对兰裕仿佛多了许多人情味。
“洛城,我与她三百年前有一番故交。”城隍大人的思绪飘向很远的地方,双眼渐渐黯淡下来,“那是一场人间炼狱,连我当时都只想着要逃离。”
“大人,连您也有怕的事情吗?”
“本官原以为世间之事自有因果,今生果皆有前世因。而她在那一场浩劫中,以自身教了我一个道理。”
洛城立在月下,静静等着城隍大人的下文,等了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善念不问因果,善行必有善报。”
“只是没想到,再见故人,她已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大人,您是对她发了善心吗?”
“洛城,你们这些土地都是本官游历各方带回的。这城隍殿受我主宰已逾数千载,秉承的一直是一颗赤忱道心。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此等龌龊之事,我定不能轻轻放过。”城隍大人渐渐在衣袖中捏紧了拳头。
“您是指……?” 洛城皱着眉头问道。
城隍大人却只摆摆手:“恐怕我这城隍庙也是护不了她的,只能尽快交付她一些术法。但愿她能在此与地府那些人打好交道,日后兴许能救她一命。”
“洛城,别打听,你只管做好本官吩咐的事就好。” 城隍大人伸手摸了摸洛城的头顶,露出欣慰的目光。
洛城亦是浅浅一笑:“是,大人。”
“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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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仿佛是担心我的眼疾不便,早早就过来帮我一起洗漱。
当我一早醒来已回到自己的肉身中,眼前还是那一片漆黑。腰间已系上那红线缠绕的行气鸣,我摸了摸,发现其中并无铃铛,看来的确只有灵力才可催动它发出风铃响声了。
等我们从小院走回城隍庙时,已有好些早起的香客前来敬香,真是香火鼎盛。
我这三日间的任务,便是每日更换这各殿中的鲜花、水果,同时擦拭供桌。
洛城为我一一介绍在城隍庙中白日里在城隍庙里帮工的凡人伙计们,太阳下山前都得每日归家:林嫂——她约莫四十多的年岁,每日中午她都会提着篮子来送午饭。
刘伯——他约莫六十多了,从道好些年了,每隔两日便会来坐堂解签,今日他恰好不当值。
吴大娘——茹素多年,算是半个在家居士,她每日都会步行前来入口处分发香烛贡品。
另还有些洒扫庭除的居士,不再赘述。
洛城主要负责采买与记账,还有一些阴状事宜。若我能留下,这阴状便会交由我接手。
“阴状?” 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名词。
洛城抬手遮了遮大太阳,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香客,边走边说道:“凡活人去官府击鼓鸣冤,那是告阳间的人。若是阴人告阳人,或者阳人告阴人。这就是所谓的‘阴状’。”
“那些亡人在特定的时辰,如:午时——尤其是正午,阴阳交替之时,他们是可以进的城隍庙里来的,会在殿内焚香告状,那便是阴状,城隍大人也是要亲自受理、审判的。”
“这阴状现下也是许许多多,分门别类。白日里记录下来,到了夜里还得根据辖区分给各土地,去核查走访一番,是个细致活计。”洛城说着将我引入殿与殿之间的屋檐下,避一避这高悬的艳阳。
我好奇道:“那这亡人不是应都被拘在地府之中吗?怎的还能随意出来吗?”
洛城叹了口气道:“入了‘城隍牒’的亡人,若是要出来则需拿着地府的赦令。但凡是拿了赦令来的,那必然是有极大的冤屈。”
“若是未入‘城隍牒’的亡人,七魄在死后因一些原因,留恋人世,则会变成了孤魂野鬼。若是他们前来告阴状的,也是十分纠缠的。”
“如此这般,甚是可怜。若是连死去都无法放下的事,一定是极伤人的经历才是。”我说着,抬起头望向永远无法看见的天空,感受着日光的温度。
洛城侧目望着我,在这一瞬,她仿佛明白了城隍大人说的那句——“善念不问因果”。
我在此处对普通饭食并没有食欲,匆匆喝了几口水便孤坐着。洛城本就无须用这俗物果腹,便与我一同回到了城隍殿中。
入殿后洛城便走开去忙,我则安静的坐在侧面的案桌后,心中默默背着口诀,时不时提气尝试、练习。
正当我专心致志时,一个稚童的声音在我跟前响起:“姐姐,你知道在何处请香吗?”
我被他的声音打断后,立刻回过神来:“啊,我这就有的。你先拿着,过会去功德箱扔一个铜板便好。”
他伸手接过我递过的三支清香,无意中我碰到了他的手指。触感冰凉,令我在这大夏天的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我并不能看到他的模样,只能感受着他的气息在涌现。
他在蒲团上认真的三跪九叩,随即将三支清香插入城隍殿的香炉中——当他插入的瞬间——我忽然浑身一震,发现我的魂魄不自觉的已脱离了我的肉身!
我的肉身正歪在椅背上打着鼾,而我眼前的这个稚童模样的亡人正跪拜在蒲团上。
他的双眸漆黑,却闪烁着狂怒,约莫五岁左右。身上衣不蔽体,露出的身子与下身皆是血肉模糊,全然辨不得是人样。
从进门处一直蔓延到城隍大人像前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意识到这是来告阴状的亡人。
殿外艳阳高悬,闷热难耐。殿内仅我与他,却被沁在那刺骨冰水中,不得解脱。
此时他缓缓开口道:“苏杭殷氏,特奉地府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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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告阴状,即是人或灵体,将自身冤情、不公平待遇,通过文疏述写下来,向阴间的城隍爷、东岳大帝状告。
待神灵查明后,通过阴律为人或灵体讨回公道、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