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无言，他又怎可能不清楚先生心中的矛盾？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如他自己一般，唯有先生自己醒悟，此局才可解。

“先生，不孝弟子杨忠，拜别！”

这一拜，世上再无杨忠。

古生先生回眸，什么也不剩下，只有一阵清风拂过脸颊，什么也不带走，径直飘向未知之地。

先生的眼眸里隐约有迷雾笼罩，看着落入手中的雨水，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那个人借着这具身躯在述说着悲痛，还是这就是自己的心声。

正如杨忠所知晓的，先生很迷茫，他可以代替那位给予他最后的如愿，但他毕竟不是那个人，有很多话以如今的身份他根本没法去询问，说道，正如他不承认自己一样，自己也从未真正承认他。

他总是顶着那位的身份，做着该做的事情，从未想过这是否真的是他心中所想，那人除了记忆与传承也不曾给他留下其他。

“为了天下苍生，哪怕要古某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先生大笑地呢喃，随即指着天空怒声质问某个貌似早已离世的该死之人：“古圣，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吗？你就这么大义凛然，这么伟大？”

也是，你可是最初的圣人，圣心孕于天地，自当归于天地。

“古圣，我会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就如我说过的，我不会让自己再欠你分毫，哪怕要我付出生命！”

“你记住，我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是你，不是古圣，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凡人古生！”

教书先生的咆哮在墨竹林回荡不绝，这是第一次，他将一切放在明面上来说，也是最后一次……

————

是梦，林府。

摇篮里，林墨白睁开双眸，忽的愣住，他的手，他的腿，小小的，这是什么回事？失败了不该是回到那片漆黑中和那家伙签订所谓的同命契约么？为什么，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身体……

“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耳畔传来透着少许犹豫的声音，是一位苍颜白发老人走来。

林墨白乌黑透着些许微红的眼眸盯着来人，有些不理解。

无论如何回想，他记忆中硬是找不出半点对方的影子。

“只要是为了道门，就是对的。”中年男子从老人后边走出，看向摇篮里的婴孩，目中透着希冀与悲悯。

“可是，我们为何不能亲自培养他，就非要给这孩子一个这样的命运？”老人依旧不理解。

中年男子苦笑，“你觉得上面真的没有想过？你可知道为了制造出这个天然容器，道门一共花费了多大力气，下了多少血本，又有多少道门长老，子弟死去？可即便如此，这具容器也只能坚持到那一刻，只要觉醒，一切都成枉然。”

“所以与其亲自培养，不如让他就在此成长，直到那一刻到来……”老人明悟，深感无力。

“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孩子能够一直克制自身，不依靠外物保持理智三十年，他就当之无愧我道门道子，还是高居圣人之上的道子级，并且不会有任何人抗拒，甚至就连我道门命运……”每每想到，即使是中年男子，当代道门门主，也不知可惜了多少次，先辈们计划了数千载才抵达今天这一步，不容有任何意外，若非如此，他真的很想去偷偷做个尝试。

但事关道门前途命运，即便他是道门门主也不可随心所欲。

“那个孩子呢？”老人又问。

中年男子回神，“刚刚睡了，我干的……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可以放任不管吗？单凭那样一个孩子，就可以锁住他心中的怪物？”中年男子的视线落在婴孩眼眸上，仿佛在透过那双眼睛看着什么。

老人笑了笑，“你呀，还不明白血缘和陪伴对一个拥有了人性的怪物是多么奢望的存在，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何况即使出事了，不也还有我们道门坐镇的小镇圣人在吗？”

“怪物的情感真的可以……”中年男子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老人确定地点头，“你放心，圣人们用尽各种手段强化了那具身躯的情感，再加上那些即使是圣人也要付出可怕代价才能使用的禁忌术法……可以说，如今的林家长子就是一把锁住怪物的命锁。”

“说来倒也有趣，那位林家长子从某种程度来说貌似也可以算是一位奇迹之子，同样与我们道门有缘……”中年男子惋惜。

“奈何对方体内天生就有消魂蛊种……”老人也不禁摇头。“真是天意弄人，明明往世间丢了个奇迹，却又不让这个奇迹存活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