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个老叫花子,须发皆白,衣衫破烂,此时正笑呵呵抬头仰望,红光满面的圆脸与凸出的圆肚子一上一下摞在一起,有几分喜感。
欧阳锋嘴一扁,心说:“常言道冤家路窄真是不假,老子刚痛快没一会儿,老对头就过来了,晦气。”拍拍“乖孙”的脑袋,柔声道:“来,爷爷带你认识认识叫花爷爷。”跃下树来。
树下的老叫花子自然是九指神丐洪七公了。
前些日子,洪七公一路追踪“川边五丑”,登上了华山绝顶,碰到了赏景散心的杨过,两人交谈之后,颇为投缘,一起吃蜈蚣,赏雪景,教训川边五丑,有了几分交情。
洪七公自从将帮主之位交给了黄蓉,真是放下了好大一块心病,自此闲闲散散,快快乐乐,立志要吃遍天下,除恶多是顺手而为。得知又要开英雄大会之后,洪七公已经猜到自己的好徒儿估计是想让自己当盟主,思及自己算是个半隐退的人物了,懒得理会俗务,为了避免到时候被赶鸭子上架,骑虎难下,正琢磨着派人捎信给黄蓉、郭靖,提前拒绝盟主之位,恰好碰到了杨过,交谈之中听到杨过与郭靖、黄蓉有些关系,于是顺水推舟将这份差事给了杨过。
与杨过分别之后,洪七公再次走上美食之旅。
有一日,洪七公正在一家酒楼的厨房里等候美味出锅,恰好碰上几个蒙古人催菜,听到了蒙古人来者不善,要在英雄大会闹场的消息。
洪七公心想,郭靖、黄蓉武功已经是当世一流高手,声望更没的说,助力众多,应该不惧几个鞑子,本不想理会,但是师徒情深,左思右想放不下心,终于在山里啃完一只熊掌后,决定来大胜关陆家庄看看。他不想暴露行踪,是想暗中看顾的,没想到,才到了陆家庄门口,就听到了大树上有人说话。
洪七公听说话人之声甚为熟悉,心中一动,过来查看,谁成想,一仰头看到了欧阳锋在慈祥地逗弄豹子。两人是一辈子的宿敌,各有胜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年纪大了,火性消了,时过境迁,在往日见了定要红眼的仇敌也变成了昔日旧友,感触大为不同。洪七公心中又奇又喜,忍不住出声调侃。
洪七公见欧阳锋精神抖擞,疯状全无,白袍加身,形貌与当年相斗、相争时一般无二,心生感慨:“老毒物就是老毒物,还是俊得让人讨厌啊。”
欧阳锋单手托豹,左手一甩宽大袖袍,开口道:“嚯,多年不见,叫花子还是叫花子,还是不会好好穿衣服。”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叫花子要是天天穿着绫罗绸缎,还怎么唱莲花落。”晃荡着半截袖子,紧接着问道:“老毒物,你不是疯了吗?怎么突然好了?风采依旧啊!”
欧阳锋道:“我命好呗!”
洪七公连连摆手,笑道:“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是命好,那老天爷真是没眼喽。”
欧阳锋道:“老天爷本来就没眼,这世上好人短命,坏蛋命长的事儿多了去了,怎么,你还不许我欧阳锋沾一回光吗?”
洪七公又笑道:“老叫化可不敢管老天爷的事情。”定睛一瞧欧阳锋怀里的“大猫”,接着问道:“喂,我说,老毒物转性啦,开始招猫逗狗,颐养天年了?”说着,伸出脏手就要摸摸幼豹。
欧阳锋一闪避开,嫌弃道:“把脏爪子拿开,脏了我白驼山庄长孙,我可不饶你。”
洪七公一怔,又是一阵大笑,弯着腰,指着瞪着大眼儿的幼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说什么,长孙?哎呦,老毒物,老毒物,你疯病没好
全吧。”
欧阳锋道:“得了,得了,有什么好笑的,你要是把自己笑死了,我还得招嫌疑”,抓起幼豹搭在肩头,爷孙俩一个干净俊脸,一个毛脸看着洪七公,接着道:“最烦你们这些正派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问问我来这儿想干什么吗?至于兜老么大圈子,老叫化,你放心,我这么大岁数了,懒得理江湖争斗,含饴弄孙,共享天伦才是正事,没心情找你徒弟晦气。”
洪七公听欧阳锋这么说,锤了锤笑酸了的腰,直起身子道:“你也放心,老叫化年纪也大了,没心情跟你斗,再说了,有个挺不错的后生在我面前又是磕头又是讨好地给你求情,老叫花子心中感动,答应了人家不与你寻仇,咱们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吧。”
欧阳锋略一思忖,问道:“你见过我过儿了是不是?”
洪七公道:“还你过儿,不要脸,人家姓杨。”
欧阳锋道:“姓杨怎么了,见了面,他还不是叫我爸爸。”
洪七公见欧阳锋神色没有异状,问道:“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欧阳锋凝视洪七公一会儿,心说:“老叫化子这是不放心啊。”笑道:“不就是杨康嘛,把我克儿一枪头扎死那个小王爷。”一派云淡风轻。
洪七公大为震惊,奇道:“既然知道,你不一掌毙了他?不报杀子之仇吗?”
欧阳锋清了清嗓子,得意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克儿咎由自取,死于非命怨不得旁人,再说了,父罪子不偿,我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
洪七公一愣,紧接着连连拍手,喜道:“哎呦呦,老毒物境界高啊,老叫花儿不如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欧阳锋算了算时间,觉得该要进去了,道:“得了,打住,我进去了,你呢,要不要一块儿?”
洪七公道:“里头什么个情况了?”眼睛却落在了幼豹上,想知道这头小豹子是有多大的能耐,能让欧阳锋拿它当孙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