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间,两人将脸清洗得一干二净,又掏出纸巾,把脸擦干。
杨昭在岸边捡起一块小石片:“小姐姐,看我给你露一手。”说罢,将身子向前一扭,手臂朝前一展。一块石片飞了出去,贴着水面,连翻了四五个跟斗,“咚”地一声跌进了水中。
柳筱拍手跳了起来:“哇,好厉害。我也试一下。”说着,她也捡起一块石片,扭着身子,舒展手臂,将石片甩向了水面。不料石片直接落入了水中,一个跟斗都没有翻起来。
“哎呀,我怎么不行呢。”柳筱着急地看着杨昭。
杨昭笑了笑:“这招叫凌波微步,成功与否,跟挑的石头,甩的方式和力度都有关系。我来教你吧。”说着,又捡起一块石片示范起来。
在杨昭的指导下,柳筱终于能让小石片在水面上翻两个跟头了。
“我成功了。”她开心地在岸边跳了起来。两人欢笑着玩了一会,感觉累了,又回到大树边坐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杨昭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了柳筱,说:“你不是想知道丰阳夫人和丰阳义女的事迹么,都在这本书上了。”
“晋季南略。”柳筱看了看书名,“那王瑾,就是丰阳夫人和丰阳义女的义兄吧?”
“丰
阳夫人和王瑾其实是恋人,但没有成过亲。所以只能用义兄的名义给她们主仆立碑。故事蛮精彩的,我都看了好几遍,一直在等你电话,好早点拿给你看,今天终于等到你的电话,我出门前就带上了,好亲手交给你。”
“我回家一定细细阅读。”柳筱微笑着把书塞进了她的挎包。
杨昭看着柳筱甜美的笑容,忽然说:“小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可以啊。”
“你为什么从来不提你的爸爸呢?”
柳筱一听,一下敛了笑容,眉宇间的那股淡淡的忧伤又显现了出来。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杨昭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
“那个男人,不配让我叫他爸爸。”柳筱忽然恨恨地说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说,“杨昭,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可以不隐瞒你。”她很信任杨昭,对他敞开了心扉。
原来,柳筱长期生活在一个单亲的家庭里。
母亲原先是平水县北晴镇人。平水县是越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县城离越州市区大约有七八十公里,北晴镇离市区更是有一百公里之遥。
母亲年轻时,是县纺织厂里的女工,长得很漂亮,是那个年代的厂花。父亲本是月湖区人,
出身干部之家,高大英俊,能说会道,好学勤勉,有能力又有才气,有着不错的前程。
然而柳筱的爷爷,在一场突然起来的运动中被打成了反党分子,家庭遭遇变故。父亲被划为黑五类子女,作为技术工人被下放到偏远的平水县,被分配到母亲所在的纺织厂里上班。
因为黑五类的身份,父亲在厂里郁郁不得志,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对前途充满迷茫。不久,因为父亲文化程度高,被厂领导临时指定负责厂里宣传栏和板报的工作。每当父亲出板报的时候,一个美丽的女青年路过时,总会站在一旁看他,那眼神中充满了仰慕。
她就是柳筱的母亲。父亲被母亲身上焕发出来的青春的气息及美丽的外貌所吸引,而母亲亦着迷于父亲那英俊的脸庞、忧郁的眼神及身上焕发出来的知识分子所独有的文化气息。
两人眉目传情,暗生情愫。母亲不顾父亲黑五类的出身,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和他走到了一起。两人喜结良缘,第二年生下了柳筱。
不久,十年浩劫结束,柳筱已故去的爷爷获得平反,父亲和母亲按照政策
双双被调到父亲的户籍所在地月湖区的一家国有纺织厂上班。一家三口过上了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在柳筱三岁的时候,中国大地迎来了改革,国家开始对外开放,父亲顺应潮流,投入到了商场,做起了纺织品生意。
在生意场上,父亲结识了一位来自江岸区的背景深厚的贵小姐,那贵小姐对父亲甚为欣赏,不顾其已有家室,依然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父亲贪慕荣华富贵,竟然抛家弃女,逼母亲离婚,自己却做了那贵小姐的上门女婿。
母亲忧愤之下,曾想到过自杀,但始终放不下柳筱,于是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她,供她上学念书。期间,有好心的亲朋曾给母亲介绍过带有一儿或一女的对象。但母亲一来因为感情受到过重创,已无心谈情,二来不相信对方会善待柳筱,所以迟迟没有再嫁。
从此母女两相依为命,靠着母亲一个人的工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父亲发达后,曾悄悄派人前来送钱。一开始,母亲都把人和钱拒之门外,但后来为了柳筱的成长,也坦然接受。她对送钱人说:“请你转告他,我是不会花他一分钱的,但他有赡养女儿的义务,这些钱,我都会花在女儿身上。”母亲每次收下钱,都用来给柳筱买衣服,买营养品,买学习生活用品及改善伙食等。
在柳筱初三毕业,考入月湖中学之时,贵小姐暗中侦查到了父亲给母亲送钱一事,大为震怒。她担心父亲与母亲旧情复燃,暗中派人与母亲谈判,说如果母亲肯带着柳筱迁移户口,搬离月湖区,那么将补偿她两万元。如果母亲不答应,就要父亲出面和母亲打官司,要从母亲那里夺走柳筱。
母亲怎么离得开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她将柳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在对方的威逼下,母亲无奈提出条件,要求贵小姐给自己找好工作,并且让女儿转到不低于月湖中学整体水平的重点中学读书。
贵小姐对母亲提出的条件一口应承。她派来的人说会将她安排到滨海区丹阳镇的纺织厂上班,并会托关系让柳筱去读丹阳中学,同时也叮嘱母亲,绝不可以和柳筱父亲有什么瓜葛,没什么大事不要再回月湖区,也不许与远在平水县的亲戚说起这件事。母亲了解到丹阳中学在教学上并不落后于月湖中学,就同意了贵小姐的条件。
拿到补偿款后,母亲在丹阳镇的一座老小区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将所剩不多的余款存入银行,用作抚养柳筱成长的专款。从此,母女两成了丹阳镇的居民。
柳筱诉说完自己的身世,眼眶早已噙满了泪水。杨昭倍感同情,愤怒地说:“逼人背井离乡,这还有没有王法,难道那贵小姐可以一手遮天不成?为什么不去告她。”
柳筱黯然道:“她的家族背景太强大,听说省里的高官都是她家的座上宾,我们普通老百姓又怎么斗得过她。”
“那个贵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妈妈不肯告诉我,说是为了保护我。她要我永远不要和那对男女有什么瓜葛。”
“后来她有没有为难过你们?”
“那贵小姐就是不想他的男人见到我妈妈,只要妈妈和他没有瓜葛,不让他找到,她倒不会为难我们。至于我个人,平时去市区倒也无妨,因为那个男人从我三岁起就没再见过我,就算路上碰到也认不出来。”
“你没法原谅你爸爸?”
柳筱咬着牙说:“我说过,那个男人不配我叫他爸爸,他这么对待我妈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杨昭掏出纸巾,轻轻地给柳筱擦起了眼泪。
“能让柳筱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孩如此痛恨,可见她爸爸对她们母女伤害之深。”杨昭打心里不耻柳筱爸爸的所作所为,对柳筱更是增添了许多怜惜。
柳筱悲不自胜,一把扑倒在身边的大树干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勾起了你伤心的往事,又让你经历了一次痛苦。”杨昭轻轻抚着柳筱的肩膀,满声歉意。
“不,不怪你。”柳筱边哭边说。
“不要太难过好吗,以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吗?”杨昭轻声安慰着。
在杨昭的安抚下,柳筱渐渐止住了哭声。几分钟后,她缓缓挺起身,朝杨昭笑了笑:“嗯。我会坚强的。我一向要求自己,一定要学会坚强。有时往好的方面想,我在丹阳镇,可以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安安静静地读了三年书,结交了几个善待我的好同学。还在毕业前认识了风趣、善良的你。这让我更加相信,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一个小时后,杨昭送柳筱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小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一个星期后好吗?我打算白天帮妈妈做事,晚上看你借我的书。下星期一晚上六点这个样子,我一定打你电话。”
“嗯。我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