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赦难得的重重点头,“是这个理。”
随即,姜赦问道:“你是雍州司法参军,怎会现身此处?”
不待何惊鸿说话,老寨主率先发言道:“想必姜校尉已经看出来了,我这黑石山寨都是安西老兵。”
姜赦点点头。
老寨主双拳紧握,重重砸击在木桌之上,“三年前‘雀溪’之战,我率部掩护主力军队撤离,无奈敌众我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生死弟兄白白送了性命,待到大部队全部撤离出敌军包围圈之时,我下令撤退,饶是如此,我手下弟兄死伤大半,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也正是因为我这道命令,连累的我一众将士全都背负了一个‘逃兵’的罪名,革职查办,永世不得入伍。”
坐在老寨主身旁的独眼男子轻拍老寨主的手背,说道:“将军,这不怪你,实在是朝堂不公。”
老寨主深深叹气,“而当年弹劾我部的官员,正是一个刚封官职不久的六品校书郎,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李宝真见缝插针,列举了安西军的种种罪状,共计二十一条,大多都是欲加之罪。高祖震怒,责令安西军许知远部就地解除军籍,才有的我等占山为王的处境,也才有的我等为何对书生有如此莫大的敌意。”
贾鱼卿轻声说道:“雀溪之战打的惨烈,若非六百马嵬军殿后,恐怕主力军团都会被活活咬死,这一战,老寨主的马嵬军,当居首功。”
贾鱼卿端起身前不知是水还是酒的瓷碗,遥敬老寨主。
老寨主绷不住了,难得世间还有如此了解真相之人,老泪纵横,与独眼将士一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姜赦同样听说过雀溪之战,当时还与崔景源高和二位统领一起分析此次战役。
他看向身边的何惊鸿,笑说道:“这就是你这个‘官不抓匪’的原因所在吧?”
何惊鸿赶忙举起双手,愤愤道:“赦哥,可不是啊!冤枉啊!黑石山寨从未抢劫过穷苦大众,反而是外民入长安的一道重要检测站,曾经多次协助雍州军抓捕过多名不良分子,而且还以雷霆手段一举歼灭了众多山匪,功不可没。我与雍州刺史增宋曾春各自心知肚明,所以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只是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
何惊鸿说罢,眯眼看向老寨主。
老寨主许知远心领神会,赶忙站起身,双手捧着酒碗,真诚说道:“姜校尉,我等冒犯了您的虎威,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等一般计较。”
姜赦摆摆手,同样站起身来:“许寨主深明大义,谈不上冒犯于我。只是天下书生好坏皆有,不能一棒子打死,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意气,还望许寨主今后手下留情,为我大唐留下些读书种子。”
许知远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再倒一碗,同样端起,滴酒不剩,他对着姜赦深深躬身。
“早就听闻北庭军姜赦校尉义薄云天,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况且,你还是何参军的至交,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姜赦豪迈道:“但说无妨。”
许知远再次倒满一碗酒,双手捧起。
“六百马嵬军如今只剩半数不到,我已风烛残年,时日无多,还请姜校尉念在同为边军之情,为我手下三百余人,谋个活路?”
姜赦沉默不语,盯着手中酒碗沉思。
许知远见状,说道:“姜校尉放心,这三百余人皆是能征善战之人,都是刀山火海中走过几遭的,定然不会成为姜校尉的拖累,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姜校尉觉得此事难办,也不必难为情,咱们都说在桌面上,说过便罢。”
何惊鸿看向许知远,问道:“这算是怎么个茬?你为何事先不与我说明此事?”
许知远笑道:“多年来,承蒙何参军多番关照,不是不与你说,是小老儿临时起意。”
贾鱼卿笑眯眯看向余生安,余生安瞅着他瞪大了双眼。
你看我干嘛,我能有主意是咋地?
姜赦重新端起酒碗,决然道:“给我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