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因何而悲?”
“奴悲在:陛下如此披星戴月勤政为国,竟还有无知黔首(秦称百姓)、短视宵小曲解圣意,责怪陛下执法过严、事无巨细,您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他们?”
宫中妃嫔、内侍虽多,却无人有赵高这般见识;朝中大臣见识虽广,却又无人能像赵高一般跟嬴政亲近,推心置腹。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妄议国事?”嬴政心中虽喜,语气却十分严厉。
赵高在宫中多年,早把嬴政的脾气摸了个透:他若是当面斥责,火气消了便无大碍;他若是不冷不热,反而证明已经对你恨之入骨,早晚大祸临头。
赵高急忙跪倒,五体投地:“陛下!奴岂敢妄议国事?只是替陛下委屈!”
“恐怕觉得秦律苛严的不光是那些黔首吧?还有扶苏身边那些儒者、术士(百家学者),我听说王绾也对现在的律法颇有微词。”嬴政语气毫无喜怒,只是一字一句地陈述着。
赵高抬起头:“大公子和王丞相对律法虽有不同见解,却都是为了大秦江山。”
“你也认为秦律苛严吗?”
“奴不敢妄议国事。”
嬴政让他逗笑了:“但说无妨!”
“奴以为是可能严了些,但商鞅有云:‘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故无刑也。’律法严格的时间一长,黔首就会习惯,不去犯法,自然就不会有人受到重刑,这看似是律法过严,实际恰恰是陛下心怀仁慈啊!”
赵高跟一般的内侍宦官不同,他不仅做人懂得隐忍,做事细致入微,而且还勤奋好学,刻苦用功。
秦朝依仗法家治国,他便将秦律和法家诸子的著作背了个滚瓜烂熟,甚至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奏对答话句句由表及里,切中要害,如何让嬴政不爱?
这时突然从寝宫外跑进一个少年,只见他十岁上下年纪,身穿一袭白色睡衣,上绣清波细浪,银蟒翻身。瓜子脸,元宝耳,唇红齿白,披散着柔顺漆黑的头发,一对棕黄色的眸子,大眼睛闪闪发亮,模样可爱喜人,他边跑边哭喊:“父皇!父皇!打雷啦!我害怕!”
少年身后跟着一帮宫女、内侍,一个个既不敢扔下他,又不敢凑到嬴政近前,只得尴尬地跪拜跟嬴政问安。
嬴政只顾着看自己的爱子,根本不理这些侍人。
“都出去吧!”赵高打发这群人离开,他们也如获大赦般跑了。
“胡亥,你都多大了还怕打雷?”嬴政轻拍着他的后背,嘴上虽是责怪,心里却是疼爱。
胡亥抱着嬴政的胳膊摇个不停:“父皇日日理政不见我娘!难道也不想我了吗?”
嬴政脸上僵了一下:胡姬虽是他最宠爱的皇妃,却有着白狄血统,性格刁蛮任性,时常与他得不快。
宫中妃嫔哪个不对嬴政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时间久了,他反倒对胡姬的忤逆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有时候嬴政喜欢她的胡作非为,有时候胡姬又让一向排斥儒家的他也觉得孔丘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亲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话有道理。
这种特别的情感居然在他枯燥的治国理政中起到了调剂作用。
赵高替嬴政答道:“陛下并非不想见皇妃和殿下,只是这几日徐太祝就要去仙岛求药,陛下斋戒沐浴、静心养身也是对仙家的尊重啊。”他好不容易借题发挥跟嬴政推心置腹一番,怎么能让胡亥搅和了风头?
“赵高,即日起朕封你为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
赵高立即拜倒在地:“谢陛下!”
“另外,胡亥也马上十岁了,你以后要教他法典刑律!”
胡亥一甩嬴政的手:“父皇,孩儿不要学什么刑律!”
突然又是一个霹雳响彻天际,闪电的光芒透过寝宫的窗子照得屋中寒光四射。
胡亥大叫一声,抓住嬴政的胳膊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