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江猛虚虚握着右手，一头扎进身下的黑水之中，先前包裹住他的无形真空罩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切断了他对外界的感官，也慢慢剥夺了他的情感，不论是暗潮的涌动还是冰冷的水温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头脑有些迟钝，他本能的往更深更黑的地方游过去，耳边好像听到什么无声的呼唤。

来，来这里……

谁？手茫然的附上耳朵，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身体自己动了，四周什么也没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最深处有一丝暗红色的亮光透出来，着魔一般往那边游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前，里面透出一个人影，是谁？

脚触到底，踩在淤泥上，轻轻陷了进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玻璃罩里的人影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贴近，左手覆上玻璃罩，另一只手也一同覆了上来，里面的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江猛微微睁大眼睛，这是他的脸！只是他的脸上布满了之前自己暴走时出现过的红色花纹，诡异的自额角缠绕而出，往下不断延伸，脖子、手上，腿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都是，不难推测被衣服布料遮住的地方也全都是这些花纹。

镜子？江猛脑子有些停摆，神色漠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玻璃罩里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手，只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摸脸的手转变方向遮住了咧开的嘴。

啊，不是镜子啊……江猛面无表情的放下手，并不在意对方是哭是笑，转眼开始打量这个巨大的玻璃罩，呈半圆形倒扣在地上，凑近仔细观察，还得不时避开对方刻意贴上来的脸，里面空空如也，除了这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江猛”，什么也没有，不解的歪歪头。

也许是里面的“江猛”对他特别感兴趣，一直都是紧紧贴在玻璃罩上，不断作出滑稽的表情吸引他的注意，突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猛觉得他被推着离自己远了一些，傻傻眨着眼，站在原地不动，举起手，像第一次触碰玻璃罩那样把手覆上去。

江猛更疑惑的盯住自己的手，手中没有接触到东西的触感，在离玻璃罩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加大了力度，手上有阻力传来，无法再前进半分。

玻璃罩里的“江猛”见状停下了故作滑稽的姿态，冷笑着再次把手覆上玻璃，明显能看到他的手和玻璃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随后他轻轻往后挪了一点，肉眼可见的，玻璃罩往内缩了一下，地上的淤泥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

江猛无言的盯着地上的淤泥，抬起左手细细观察，无形的罩子开始若隐若现，不再紧密贴合他的身体，保持跟玻璃罩往内缩的同频速度，慢慢向外扩张，无形变有形。

什么啊，原来是交换啊……江猛无力的垂下手，几乎完全停止转动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话，他呆呆的站着，眼睛无意识的四处乱转，最终停留在始终噙着一抹笑的人身上。

玻璃罩内的“江猛”目露凶光，暗红色的光芒自眼底泄出，张狂的咧开嘴笑着，一点一点随着玻璃罩的节奏往中心退去，脸上的红色花纹一闪一闪，渐渐开始变弱，有往回缩的趋势，成竹在胸的样子真的是让人……

江猛面前的玻璃映出些红光，虚虚握住的右手轻轻动了一下。

随着无形罩子的改变，江猛渐渐触碰不到外面的所有东西了，唯独空无一物的右手，发热滚烫，谁啊，从刚刚进入海底开始，就有个人一直在耳边念叨什么阿猛别怕，阿猛别怕，阿猛是谁啊？

江猛木然地撇了撇嘴，左手却极其珍惜的托起自己的右手，好像有人非常用力的握住他，怎么都不愿意放手，为什么在抖呢？害怕吗？谁怕，我吗？

自身的感情被剥夺，江猛已经无法再去处理更多的事情，只是下意识收紧了右手，充满怜惜的话语突然涌入脑海。

阿猛，快回来吧。

什么，为什么对我说，阿猛，是我吗……不知不觉间，江猛脸上已经完全被花纹覆盖，缓慢且不容抗拒的向下侵蚀，红色花纹渐渐自衣物下缠绕而出，绕上手腕，花纹妖异的伸长了尖尖想要覆盖他的掌心。

本应不再感知到情绪的江猛突然握紧了一直虚握的右手，花纹尖尖瑟缩了一下，不甘心的反复试探。

无形的罩子完全展露出它原本的样子，和玻璃罩无异的外观暗示着它们也许本就是同根同源，令人心惊的是，两个罩子几乎快要变成相同的大小，随着江猛握紧手心的动作，止住了花纹的蔓延，罩子的变化也堪堪停住。

“江猛”身上的花纹全部往回缩，只剩额角有两处错综复杂的纹路还在闪闪发着红光，花纹不断蠕动着，看不出是什么纹路，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江猛茫然无措的举动，也举起了右手，模仿着江猛的动作，神情像稚童般天真，嘴角却挂着近乎残忍的笑容，咧着嘴，像是不屑，像在嘲讽。

花纹尖尖放弃了向掌心的进攻，转而顺着手指包裹整个手掌，明明是在皮肤内部涌动闪现，此刻却像真的在外部缠绕一般，牢牢地把手捆住，江猛想张开手，却再也做不到了。

举起手，滚烫的感觉被抓在掌心，而花纹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并不关心，满意的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因为玻璃罩缩小而不断往后退的人，不带任何情绪的盯住对方嘴角那抹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沉黑暗里，两人遥遥相望，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你我二人。

不对哦，江猛目光柔和，凝视着自己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本皮肤的右手。

来来回回打量着对方和自己的手，双方的罩子此刻已经完全变成相同大小，不知为何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又好像不是，仔细去看，“江猛”再次挪后了一步。

终于，江猛像是确认了什么，再次满意的点点头，郑重的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四周的黑暗好像都变淡了一些，他启唇说了什么，声音被吞没，原本胜券在握的“江猛”笑容猛地僵住，他不敢置信的急急走了两步，一拳捶在玻璃罩上，瞳孔不住的颤抖。

声音没有被传播，但是莫名的联系让他“听见”了江猛的话——喂，谢谢你把力量借给我哦，跟我一起的朋友要带我走了，回见啦。

江猛挥了挥拳头，眼中红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