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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续)

众人都在堂屋里坐了下来。

“爹,布不是被抢完了,而是被买完了。”华相公以为华二公说得不妥,便这样解释道。

“爹,布是被抢完了,是那些赶场的人抢完了。”华二公被华相公惹激得这样补充说。

“相公,二公,你们慢慢说,把话说清楚点。”胡蝶听到说“抢”字,心里好不舒服,正颜厉色地说着。

“爹,娘,是这样的。”华相公想再解释一遍。

“是这样的。布是那些赶场的人抢着买的,都是给了钱的。不信,你们看。卖布的钱都在这里。”华二公说着,便把装大洋的钱袋子解开来看。

“啊,原来如此。”华成福恍然大悟,双手捧起大洋,脸上笑容灿烂,“啊,原来如此。”

“哦,你们刚才没说清楚,我还虚惊了一场。”胡蝶的疑云散尽,才见了青天,“好了,我明白了。你们说说看,他们是怎样抢着买的?”

“爹,娘。开始的时候,他们每个人是几丈布地几丈布地买,后来,买布的人多了,就一匹布地一匹布地抢在手里,等着付钱。我和二哥数钱都数不过来。”华相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卖布的情景。

“你们是不是卖得很便宜啊?”华成福问道。

“你们卖多少钱一丈布?”胡蝶追问道。

“两块大洋。”华二公抢着回答说。

“啊?卖得那么高啊!”华成福有些不相信。

“你们过去卖布好像是一块大洋两丈布吧?”胡蝶问。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啊。现在的布不同了,赶场的人都是抢着买嘞。”华二公说。

“爹,娘。那抢着买布的场面真是令人激动,真是人山人海啊。”华相公又继续描述着说,“他们不仅买了布,还预定了布嘞。”

“他们还预定了布?”华成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有个叫张三的说,他要预定两匹布。有个叫李四的说,他要预定三匹布……”

不等华相公说完,华二公抢着说:“还有个叫王二麻子的……”

“王二麻子?还有用四个字做名字的?”胡蝶听得兴趣盎然,笑着插话问道。

“是啊,那人确实叫王二麻子。他预定了四匹布。”华二公继续说着。

“还有,还有许多人要预定嘞。可惜我没有带笔。要是我当时带了笔,我会记下一本子名字。”华相公兴致不减地说。

“还有好笑的嘞。”华二公说。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要买布吗?”胡蝶又插话问。

“有个年轻女子说,如果下次她买不到我们的布,他就把小弟扣下做老公。”华二公添油加醋地说。

“哈哈哈……”华成福和胡蝶大笑得前仰后合。

“二哥,看你说得……你下次去当她的老公吧。”华相公顿生羞色地说。

“后来,我跟那年轻女子说,我这老弟已经有了堂客了,她才改口说,她如果买不到我们的布,她就把我们的车扣下。”华二公继续说得没完。

“好!”华成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说明,我们这次印的布得到了市场的认可。我们的新品会大有前途。好,我这几天没有白费工夫。现在我决定:第一,奖励淑贞五百块大洋。第二,增加力量,多请一些工人印布。好,就这样定了。二公,相公,你们卖布卖得好。你们今儿回来得早,就在家里歇息、歇息。我去印染坊看看。”华成福说完,面带笑容而去。

华成福走出了门,华二公才站起身来,学着华成福刚才那步履轻盈的样子在堂屋里踱起步来,还学着华成福刚才说话的口气说:“好,就这样定了。”他那滑稽的样子引得胡蝶和华相公捧腹大笑。

胡蝶大笑完,爽快地说:“看你爹那副得意的样子,还是他有远见。”

“娘,你说爹有远见?”华二公不明不白地问道,坐回到座椅上。

“爹又有什么远见?”华相公好奇地问。

“他看中了淑贞的那几幅画,他果断决定印那几幅画。”胡蝶一副欣然的样子。

“娘,我也看中了淑贞画的那几幅画嘞。”华相公自鸣得意地说,“当时,是我为淑贞把那些画从房里抱出来的。要不是我去抱,那几幅画就会无人问津无人知晓嘞。”

“是啊,你举荐有功。不过,那是你应该做的,因为她是你的堂客啊。如果你不维护她,难道还让别人来维护她吗?”胡蝶一边笑一边理论起来。

“娘,我有举荐功,那爹应该奖励我啊。”华相公目不转睛地看着胡蝶,等她答话。

“这个由你爹决定,不过……”

“不过什么?娘。”

“不过,奖励了淑贞也就等于奖励了你,你们俩是分不开的。”

“娘,这话怎么讲?

“正如你刚才说的,你如若不抱出那几幅画,那几幅画就会无人知晓,你堂客就会得不到奖励。你若要奖励,这个奖励应由你自己去向你堂客要。再说,夫妻本是同命鸟,有事共同做,有难共同担,有福共同享嘛。”

“娘的意思是说爹奖励淑贞的那五百块大洋是淑贞和我共同的功劳?”华相公自我解释说。

“要这样说也可以,但仔细分析起来,主要是淑贞的功劳。她几个月辛苦作画没有白辛苦啊。”胡蝶终于说清道明了她对姚小妹画画的态度。

“娘,我也有功劳啊。”华二公心里痒痒地说。

“你有什么功劳?”胡蝶扭头问道。

“我不说有大功劳,也应有一点小功劳啊。”

“小功劳?”胡蝶沉着脸问。

“是啊,娘。小弟当时把淑贞的画抱出来的时候,我就说画得不错呀。”

“这也有功劳?”胡蝶冷冷地问。

“当然有功劳。你想,如果我当时极力反对的话,爹的心就会大打折扣,说不定他会因为我们一家人争执不下而放弃采用那几幅画。”

胡蝶哑然失笑,说:“对,对。我们大家都有功。我当时也没有反对采用那几幅画啊。好,二公,我们都去要你爹发奖励。”胡蝶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夜饭后,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卧房里歇息。

姚小妹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后,坐在她画过画的那张大方桌旁边的镂花座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了几下后,又换了一本书,翻了翻,又换了一本书。在别人看来,她心里似乎装着什么事,但别人很难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出她是喜还是忧。刚才吃夜饭时,华成福在饭桌旁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好消息,说她画的画印到布上后,布在市场上很畅销,布简直是被人们抢购一空,因此还奖励了她五百块大洋。这在她一生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奖励。她在娘家时,虽然她的爹娘发财有钱,但从来就没有给过她这么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可以买一石田啊。照理说,她应该为此高兴一场,欢呼一番,可是她却没有。跟往常一样,吃完夜饭后,回到自己的卧房里,翻看那几本快要被她翻破了的书。虽然她的脸上没有喜形于色,可是她的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从容不迫,而是心驰神往。她想的不是用这五百块大洋为自己买些什么,也不是用这五百块大洋去买一石田。她想的是,她画的画都得到了人们的认可。既然金嘴镇的人争相购买用她画的画印出的布,其他地方的人也会争相购买。这样,不出多长时间,用她画的画印出的布就会远销四面八方。自然地,布上的画就会被刘树人看到。只要他能看到那幅《锦绣河山》画,他就决不会无动于衷。想着这些,她怎能不心驰神往?她要是身在别处,她会自然而然地欢呼雀跃,可是,她这是在华家大院里,她不能那样喜形于色。她只能把这番心情深埋在心底,一如既往地坐在座椅上佯装看书。

华相公走进卧房里,他是那样的神采奕奕,眉开眼笑。他不顾姚小妹在那里看书,进门便说:“淑贞,恭喜你了。你得了这么一大笔奖励。这是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上次画画后,他虽然采用了我的画,但他没有给过我一块大洋的奖励。”

她没有理睬他,她翻看着手里的那本书,任随他在那里念念叨叨。

“淑贞,你这次得奖,我也是有功之臣。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把你画的那几幅画拿出去,那几幅画会仍旧躺在这房里默默无闻,所以说,你得的那五百块大洋也应该给我一份。”他不厌其烦地说着,这已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了,他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听,愿意不愿意搭话,只顾他自己没完没了地说。

她虽然看着书,但耳朵里并没有塞棉。他的话字字句句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每次他唠叨时,她都让他的话从她的左耳朵里进,从她的右耳朵里出,或者只当成是耳边风。可是今天这个时候,她却认真起来:“你要奖励,那五百块大洋你都拿去好了。”

他难得听到她答他一次话,这时,他喜出望外地说:“那好啊,那都归我了。你可不许后悔哟。”

“归你吧。”她淡淡地说。

他看到她对那么多钱毫不可惜,任随他占有,倒又觉得不自在了,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你以为我真地要你的那些钱吗?”

“你还以为我不给你吗?”她反问道。

“会给。其实嘞,我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们俩难道还分个彼此吗?”他还是嬉皮笑脸地说。

她仍然眼不离书,没有再接他的话。